番外,悲风吹羽

作者:世纪祸星 更新时间:2025/12/17 12:53:58 字数:3625

第三天清晨,普忒里斯摸索着穿过熟悉的林间小道,手心里握着昨天省下的半块面包和一小罐蜂蜜。

她能闻到空气中属于狼人独特的气味——混合着雨后泥土、铁锈般的血气和某种野性但温暖的气息——这已经成为她这几天最熟悉的味道。

“先生?”她轻声唤道,在小溪边停下脚步。

树丛中传来窸窣声,那个沙哑的声音回应:“你来得比昨天早。”

“我想在早餐前溜出来。”普忒里斯在溪边石头上坐下,将面包和蜂蜜放在一旁,“您的伤口好些了吗?我带了蜂蜜,养父说这对愈合有好处。”

狼人沉默片刻,从阴影中走出来,他凝视着女孩被绷带蒙住的双眼,阳光透过枝叶在她浅金色的头发上跳跃。这几天,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听着她讲述森林的故事,感受着她毫无防备的信任——这种信任对他而言既陌生又珍贵。

“你为什么帮助我?”他最终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

普忒里斯偏了偏头:“因为您需要帮助呀,而且……”她停顿了一下,“我想起了我的养父,他受伤时也总是不愿意承认。”

狼人轻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接过面包和蜂蜜,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普忒里斯感觉到他指尖粗糙的触感和略微异常的温度,但她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像往常一样哼着歌,而狼人静静倾听,有时候他会问起她养父的事,有时候她会问他森林里的声音是什么动物发出的。一种奇异的默契在两人之间生长,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而非刚刚相遇的陌生人。

当城堡钟声再次响起时,普忒里斯站起身:“我得回去了。明天见,先生。”

狼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他伸手摸了摸手臂上几乎愈合的伤口,低声自语:“明天见,小盲女……”

普忒里斯凭着记忆从宅邸后门溜进去,脚步轻盈如猫,然而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匆忙的脚步声、低声的指令、行李箱拖过地板的摩擦声。

“普忒里斯小姐!”管家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难得的焦急,“您去哪里了?公爵大人在到处找您!”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但管家已经拉着她穿过走廊。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阿尔弗雷德公爵转过身,即使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普忒里斯也能感觉到父亲的紧张——他呼吸急促,动作僵硬,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气味。

“普忒里斯,我的孩子。”父亲的声音竭力保持平静,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我们需要……需要准备一场盛大的舞会。是的,一场舞会。”

“舞会?”普忒里斯困惑地歪着头,“可是我听到行李的声音——”

“那是在准备装饰品!”父亲打断她,过于急切,“听着,艾拉,你现在必须回房间去,这场舞会……不太适合你参加。你就在房间里待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闭上眼,睡一觉,很快就过去了。”

普忒里斯的心沉了下去,她听出了父亲话语中的愧疚和无力,那种语气就像六年前他告诉她母亲已经不在了的时候一样。谎言之下藏着某种可怕的事实。

“父亲……”她轻声说。

“拜托了,普忒里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几乎哽咽,“为了你母亲,也为了我……回房间去吧。”

善良的天性让普忒里斯点了点头。她顺从地转身,摸索着墙壁走向自己的房间。可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就增加一分……她能听到仆人们压抑的啜泣,听到远处马匹不安的嘶鸣,听到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着整座宅邸。

推开房门,一阵风吹过她的脸颊——窗户打开了。

而房间里,弥漫着她这几天已经熟悉的、属于狼人的气味————

“先生?”她轻声问道,关上门。

阴影中传来轻微的移动声。“很多人朝这里来了。”狼人的声音低沉而警惕,“带着武器。”

普忒里斯的心脏剧烈跳动:“也许是舞会的客人……”

“这不是舞会,女孩。”狼人打断她,声音里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严肃,“这是——”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快躲起来!”普忒里斯低声道。

狼人犹豫了一瞬,随即像真正的野兽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的阴影中。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阿尔弗雷德公爵探进半个身子,没有走进来。在那一瞬间,普忒里斯“看到”了父亲——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她敏锐的其他感官。她闻到汗水、恐惧和决绝的气味,听到他过快的心跳,感觉到他目光中沉重的爱意和愧疚。

“普忒里斯,”父亲的声音异常温柔,“记住我的话: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闭上眼,就当是一场梦。我……我爱你,孩子,我一直爱你,也爱你母亲。”

门轻轻关上了。

普忒里斯躺在床上,按照父亲的要求闭上眼睛。泪水从绷带下渗出,但她没有发出声音,躲在暗处的狼人目睹了这一切,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眼中的决心——一个准备牺牲自己保护家人的男人的眼神。

狼人的心被触动,他想起了自己族群被猎魔人围剿的那个夜晚,想起了族长为保护幼崽们而独自引开追兵的背影。

外面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

最初是马蹄声,然后是粗暴的敲门声,接着是尖叫……阿尔弗雷德公爵的声音响起,愤怒而坚定,随后是混乱的打斗声、枪声、玻璃破碎声、更多的尖叫和呼喊……

普忒里斯紧紧捂住耳朵,但声音仍然钻进来。她听到弟弟的哭喊突然中断,听到继母绝望的尖叫,听到父亲最后的怒吼:“至少放过我的女儿!她和这一切无关!”

然后是一声枪响————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撞开,粗重的呼吸声和血腥味一起涌入房间。普忒里斯僵硬地躺在床上,假装睡着。

“哈!这里还有一个!”一个粗野的声音喊道。

脚步声逼近床边,普忒里斯能感觉到那个人俯身靠近,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和血腥。就在此时,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响起,接着是撕裂声、戛然而止的尖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寂静。

“舞会……结束了吗?”普忒里斯轻声问道,声音颤抖。

狼人看着床上蜷缩的女孩,看着绷带下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紧握的双手指节发白,他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滴落在地毯上,但与房间外走廊上的血海相比,这不算什么。

“在床上等等。”他沙哑地说,声音异常柔和。

狼人转身走出房间,走廊上景象惨烈,阿尔弗雷德公爵倒在楼梯口,手中还握着装饰用的佩剑。

几个幸存的暴徒正在搜查其他房间,狼人以野兽的速度和力量解决了他们,爪子和牙齿是他唯一的武器。他并非无敌——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肩膀,另一颗击中他的侧腹——但他不在乎。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普忒里斯的房间。女孩仍然坐在床上,面向门口,仿佛在等待。

“你的父亲……”狼人艰难地开口,“他让我带你离开。”

普忒里斯轻轻点头,她已经知道了。

从第一声枪响时就知道,从父亲最后的话语中就知道。但她选择相信父亲让她相信的——闭上眼睛,这一切就会过去。

“你想去哪里?”狼人问道,向她伸出手。

普忒里斯凭感觉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粗糙,温暖得不像人类,但此刻这温暖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想看一次大海。”她轻声说,“母亲说她最爱大海的声音。”

狼人点了点头,想起女孩看不见,又说:“好,我们去海边。”

他们穿过宅邸。普忒里斯牵着狼人的手,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血泊中。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听到远处还有零星的枪声和喊叫,感觉到狼人手心的温度和他压抑的痛苦呼吸。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那是暴风雨中唯一的浮木。

从后门离开时,清晨的阳光刺痛了狼人的眼睛。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曾经华丽的宅邸,现在它只是一座充满死亡和背叛的坟墓。他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她微微仰头,仿佛在感受阳光,绷带下的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

狼人想起了自己的族群,想起了那些在猎魔人手下死去的同胞,想起了为什么他会如此痛恨人类,又为什么会被这个特殊的人类女孩打动。她看不见他的真实面目,却用最纯粹的方式看待他;她失去了所有,却仍然能轻声说出“想看大海”这样简单的愿望。

“你叫什么名字?”普忒里斯突然问道,他们已远离宅邸,走入森林。

狼人沉默片刻,“族人都叫我‘月影’。”他说,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月影先生。”普忒里斯重复道,嘴角浮现一丝微弱的笑容,“谢谢你。”

狼人——月影——看着她的笑容,感到心中某个坚硬的部分融化了。他原本打算伤好后离开,继续自己孤独的逃亡。但现在,他有了新的使命。

“我会带你去海边。”他承诺道,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坚定,“然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普忒里斯点点头,泪水再次从绷带下涌出,但这次是温暖的泪水。她知道父亲不在了,家不在了,她熟悉的一切都不在了。但她手中握着另一只手,耳边是森林熟悉的声音,心中还有一个看海的承诺。

月影牵着她,走向森林深处,远离血腥的过去,走向未知的未来。阳光透过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连大自然也在为这场悲剧默哀,同时又为幸存者指引道路。

在他们身后,宅邸的烟雾开始升起,革命者点燃了这座“旧时代象征”。火焰吞噬了阿尔弗雷德公爵最后的庇护所,也吞噬了一个时代的残影。

而在前方,道路漫长,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普忒里斯握紧月影的手,轻声哼起养父教她的歌谣。歌声在血腥的空气中飘荡,脆弱却执着,仿佛在证明:即使是最深的黑暗,也无法完全吞噬人性中的光。

月影听着这歌声,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女孩救过他一次,现在轮到他来保护她,直到最后一刻。

因为他们都是被世界抛弃的异类,都是悲剧的幸存者,都曾失去一切。

而现在,至少他们还有彼此,还有一段通往海边的漫长旅途,还有一个关于明天的微薄希望。

森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渐行渐远的歌声,和一只木雕小鸟不知何时从普忒里斯口袋中滑落,静静躺在血迹斑斑的小径上,翅膀指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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