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像慢放的留声机，公园把一天里最后的光存进湖面里。
悠沿着小径走，鞋跟在砖缝里敲出一些秩序。她的口袋里揣着钥匙，一枚旧货摊淘来的金属小坠挂在上面跟着叮当——那是细细的一只小燕，刻痕已经磨得光滑，像有人在它身上反复摩挲过许多年。她把指腹停在那道弧线上，明知不过是一块合金，却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亲昵感，好像从这里出发，就能顺着一条看不见的线抵达谁的名字。
长椅上坐着一位女子，侧身，双手叠在膝头，裙摆安静。她不看人，只看湖。悠放缓脚步，想从她面前绕开，却鬼使神差地驻足：“这个位置……有人吗？”
女子眼神不动，眼神澄静，像在检点风声是否够轻。“你坐吧。”
悠坐下，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她把热饮从袋里摸出来，刚从便利店取下来的罐装麦茶轻轻作响。她顺手递过去：“要不要？”
女子微微一愣，笑容温和却退回半步：“你自己喝。”
“哦。”悠收回手，拉环“啵”一声，白气在两人中间升起。那一瞬间她莫名其妙地紧张，像不合时宜地第一次见到某种心仪的形状；她试图把目光重新安放到湖面，眼角却又不受控地回落到对方侧脸上——那种不像现在流行款式的素雅与精致，让她有种久别重逢的熟悉。
湖面有孩子投石子，水纹一圈又一圈，绕过她们所在的这一段岸。骑车的人从远处绕行，铃声在靠近时忽地减弱，又在更远处重新清亮起来。
悠忽然觉出这张长椅像被安置在一道看不见的边界上：两侧的人声都顺从地绕开，留下一小块温存的空地。她没再多想，只把这份被偏爱的安静收好。起身时，她把空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叮当声干净得像新擦拭干净的白瓷，而她的心跳却像晚一点才响起的回声。
出公园时，天色的茜慢慢降下来。她回头望，女子仍坐在那处，像被暮色贴了一层薄纸，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的玻璃。回家路上，悠用拇指去拨动钥匙坠，那小燕在指腹下转过一个熟悉的弧度；她忍不住在心里低声说了句极不合逻辑的话：“今天真的看见了燕子。”
那夜，窗外有风轻轻掠过玻璃，半睡半醒之间，她恍惚听见窗面被指尖点了一下，像是有人确认室内是否有人。她起身去查看，只看见一小朵由雾气堆成的花，开在玻璃一角，忽开忽合。她没有把它抹去，只在花旁边，用指尖暖出一个很小的“悠”，又忍不住画了一只简笔的小燕——像不经意的告白，轻到几乎没有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