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始用星期记。两人虽并不约定，却在许多个傍晚对上了时间。偶尔下雨，偶尔晴朗，天光被湖面毫不费力地收下又放出。悠有时从公司带一本书来，边读边停，看燕子小姐是不是在听；燕子小姐不出声，也不看书页，只在某一个句子处轻轻点头。她指尖在膝头上敲过，一二三四，像跟着别人的呼吸走。
有许多小小的事情累计起来：纪念碑上新清洗出的铜色，长椅背后的刻痕，便利店里收银机键帽泛白的边缘。悠会把买的第二罐热饮随手搁到燕子旁边，又在离开时把它带走——从来没人拿走过它；罐身仿佛被什么温柔的东西托住，却未留下任何手印。她知道这些细节不合常理，却更像一种隐秘的互相承认。
一次，广场那头有街头艺人拉小提琴，曲子旧，拉得诚恳。几个孩子绕着他转圈。悠说：“这个曲子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她看向燕子小姐，后者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只磨旧的琴盒上。琴盒贴着一张几乎看不清的演出海报，主办单位的字体旧式，年月像从另一个十年里传来的。燕子并没有走过去。她的脚边没有留下脚印——风吹过草屑，却没有向她脚面聚集。悠忍不住想：也许世界在她们脚下铺着两种不同的路面，一种留痕，一种不留。
她们从长椅出发，沿湖慢慢走。走近湖心小桥时，桥上的路灯闪了一下，像在迟疑要不要亮起。悠下意识侧身给对向的人让路，看见对方没有看见“她们”，只是看见“她”。那一瞬的空白像一页纸被翻过，落下时声音很轻。燕子忽道：“第三盏是旧的，第四盏是新的。新的管芯发白，旧的发黄。”悠抬头，果然如此。她笑了，觉得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替她把世界检点得很仔细——那笑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已经带着一点点的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