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的最后一棋

作者:虫子的啊 更新时间:2025/10/24 22:56:01 字数:5556

诺兰德王宫的议事厅里,连呼吸都带着铅灰色的沉重。

雕花窗棂被细雨打湿,朦胧的水汽让窗外的梧桐叶看起来像团揉皱的绿纸,风裹着雨丝钻进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把大臣们耷拉的肩膀映在鎏金墙壁上,活像一排没精打采的皮影。我抱着那把名为“月光”的檀木琴,躲在刻满玫瑰纹的廊柱后,琴身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丝质衣袖往心里钻,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琴腹——那里藏着一道暗格,里面放着枚刻着紫罗兰的银质令牌,是“紫罗兰”的信物。

“青川防线破了。”首相的声音老得像生了锈的铁片,每一个字都带着碎裂的声响,他手里攥着的战报皱得像块腌菜,“帝国的‘钢铁军团’只用了两天——两天就踏平了我们守了三十年的防线。前锋骑兵……离都城只剩三天路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议事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噼啪”爆开的火星声。我悄悄抬眼,从廊柱的缝隙里望进去——父王坐在鎏金王座上,原本梳理得整齐的银白胡须此刻乱得像枯草,他双手攥着权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连带着王座扶手都在微微发抖。

大臣们的反应像是被按了慢放键。有人偷偷用袖子抹着眼角,有人烦躁地踱来踱去,靴底蹭过铺着深红色绒毯的地面,留下一道道凌乱的痕迹;还有人靠在廊柱上,双手抱胸,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谁都知道,“钢铁军团”意味着什么。那是雷恩·卡尔萨斯一手打造的军队,是横扫了六国、从无败绩的“战争之神”的利刃。诺兰德这点兵力,就像狂风里的烛火,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要不……就降了吧?”终于,一个穿着蓝色朝服的大臣嗫嚅着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还是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议事厅。他话刚说完,旁边的将军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腰间的佩剑“哐当”撞了下甲胄,可没人真的反驳——毕竟所有人都清楚,抵抗的下场,只会是像帝国征服过的那些小国一样,王族被清算,百姓沦为奴隶,诺兰德这两个字,从此只会出现在帝国的史书里,作为“雷恩元帅的又一场胜利”而存在。

我指尖轻轻勾了下“月光”的琴弦,一声清亮的“叮”响突然在寂静中炸开,像一颗小石子砸进死水潭。廊柱外的雨声似乎都被这声琴音压下去了些,议事厅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顿住动作,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来。

“我去。”

我抱着琴,从廊柱后走了出来。米白色的公主裙扫过绒毯,裙摆上用银线绣的紫罗兰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衬得我原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大臣们看到我的瞬间,脸上先是惊讶,随即变成了哭笑不得的无奈,连父王都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权杖“咚”地砸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艾莉西亚!你凑什么热闹?”父王的声音里满是急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是朝堂议事,不是你在后花园弹琴画画的地方!快回你的寝宫去,你的《春山图》还没画完吧?”

“是啊,公主殿下!”财政大臣往前迈了一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他手里还捏着个算珠散乱的算盘,“您还小,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不用您操心。我们再想想办法,总能……总能找到出路的。”

“小?”我停下脚步,抱着琴站在议事厅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人里,有看着我长大的太傅,去年还夸我《秋日私语》弹得“能让落叶都舍不得飘走”;有曾带我去猎场的将军,当时还笑我连弓箭都拉不开,只能坐在马背上看风景;还有总送我颜料的贵族,每次都念叨“公主殿下只需保持美丽,就是诺兰德的福气”——他们此刻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敷衍,还有一种“反正公主什么都不懂”的理所当然。

我轻轻笑了笑,指尖再次落在琴弦上,这次却没有出声,只是慢慢摩挲着琴身上光滑的木纹:“三年前,北境蛮族入侵,是谁用‘声东击西’的战术,派小队假装攻打蛮族主营,实则绕到后方烧了他们的粮草,让蛮族不战而退?”

议事厅里的人愣了一下,有人下意识地回答:“是……是‘紫罗兰’大人啊!当时还传,‘紫罗兰’大人连面都没露,只送了封密信就解决了危机!”

“半年前,东部粮荒,是谁算出上游的雪山融水会提前半个月冲垮堤坝,提前组织百姓迁走,还趁机在下游囤了足够支撑三个月的粮食,让我们没从帝国买高价粮?”我又问,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指尖悄悄按了下琴腹的暗格,银令牌的棱角硌得指尖微疼。

“也是‘紫罗兰’大人……”这次的回答更轻了些,有人已经开始疑惑地看着我,太傅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可‘紫罗兰’大人不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吗?怎么会……”

我微微偏头,看向父王,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父王,您总说我是‘诺兰德最娇贵的花’,可您忘了,‘紫罗兰’的根,从来都扎在诺兰德的土地里。”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议事厅里。父王的眼睛猛地睁大,权杖从他颤抖的手里滑下去,“哐当”一声砸在绒毯上,滚了几圈才停下。首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半天没发出声音,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总抱着琴、安静得像幅画的公主。

“您……您是‘紫罗兰’?”那个年轻的蓝色朝服大臣失声问道,声音里满是震惊,他手里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可‘紫罗兰’是能和雷恩元帅比肩的军事天才啊!您上次骑马来议事厅,还摔进了泥坑,连马缰绳都抓不稳,怎么可能……”

“骑马会摔,是因为我故意摔的。”我坦然承认,指尖轻轻敲了敲琴身侧面——那里有一道不显眼的缝隙,只要轻轻一按,就能取出藏在里面的微型战术地图和密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因为我需要一个‘花瓶’的身份,好让所有人都忽略‘紫罗兰’的存在。毕竟,谁会怀疑一个连弓箭都拉不开的公主,会在深夜里对着沙盘推演战术,会用加密的琴谱传递军情呢?”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雨水打湿的草坪上——那里曾种满了紫罗兰,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紫罗兰”这个代号的由来。“这三年来,我用‘紫罗兰’的身份帮诺兰德躲过了三次危机,可这次……”

我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次雷恩·卡尔萨斯的兵力实在太悬殊了。我原本计划让青川防线的守军用‘梯次诱敌’的战术,把帝国军队引到峡谷里,再派奇兵偷袭他们的粮草营,可‘钢铁军团’的推进速度比我预估的快了整整一倍——奇兵还没出发,防线就破了。”

议事厅里彻底安静了。大臣们看着我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了复杂——有愧疚,有敬佩,还有一丝“原来我们一直被公主保护着”的羞愧。父王慢慢走下王座,步伐有些踉跄,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肩膀,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声音里满是哽咽:“艾莉西亚,父王……父王一直不知道,你竟然……你肩上扛了这么多事,怎么不跟父王说?”

“跟您说了,您会让我继续做‘紫罗兰’吗?”我轻轻反问,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了然,“您总说,女孩子不用懂这些,安安稳稳地长大,嫁个好人家就好。可诺兰德是我的家,我不能看着它没了。”

父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他的金色王冠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伸手,轻轻抱住我,声音里满是自责:“是父王没用,让你一个小姑娘……”

“父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轻轻推开他,把“月光”琴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琴身碰到桌面发出轻响,“帝国的先锋还有三天到都城,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首相终于缓过神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此刻的我,不再是那个“娇贵的公主”,而是诺兰德唯一的希望,是“紫罗兰”。

大臣们也纷纷点头,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连之前主张投降的蓝色朝服大臣都凑了过来,眼里满是期待。我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去和帝国联姻。”

这句话再次让议事厅陷入了寂静,连雨声都仿佛停了一瞬。父王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联姻?和谁?雷恩·卡尔萨斯?”

“是。”我点头,语气平静,“帝国想要的是诺兰德的领土、矿脉和战略位置,不是赶尽杀绝。我是诺兰德唯一的公主,用我联姻,既能表现出诺兰德的‘诚意’,又能让雷恩·卡尔萨斯暂缓进攻——至少能为我们争取到谈判的时间,也能让边境的残余兵力有机会重整旗鼓。”

“不行!绝对不行!”父王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冰凉,还在微微发抖,“雷恩·卡尔萨斯是什么人?他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据说他的军帐里连一朵花都不肯放,行军路上见了受伤的小动物都不会多看一眼!你嫁过去,他怎么可能对你好?艾莉西亚,父王不能让你去受这种罪!”

“父王,这不是受罪,是博弈。”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尖拂过他手背上的皱纹,“雷恩·卡尔萨斯再冷酷,也是个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我嫁过去,不仅能为诺兰德争取时间,还能近距离观察他的军队部署,说不定能找到‘钢铁军团’的破绽——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可……可你一个人在帝国,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太傅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担忧,“我们连个能帮你的人都派不过去,帝国的边境现在全是他们的人。”

“我不是一个人。”我微微一笑,抬手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一串看起来普通的珍珠手链——每颗珍珠里面都藏着细小的密信纸和特制的墨水,“‘紫罗兰’的人早就渗透进了帝国,我到了那边,会和他们联系。而且,我还有‘月光’。”

我指了指矮几上的琴,“这把琴不仅能藏密信,琴弦里还裹了细铁丝,紧急情况下能当武器用;琴脚里藏着解毒剂和信号弹——我早就准备好了。”

大臣们看着我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又看了看那把看起来温顺无害的檀木琴,眼里满是惊讶。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总抱着琴安静弹琴的公主,竟然连随身物品都做了这么多准备。

“可是公主殿下,”将军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顾虑,“雷恩·卡尔萨斯那么聪明,您的身份会不会被他发现?要是他知道您是‘紫罗兰’,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会发现的。”我语气笃定,“‘紫罗兰’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在他眼里,我只会是个精通音律绘画、连骑马都能摔进泥坑的‘花瓶公主’——这样的人,对他没有威胁,他反而会放松警惕。”

我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会继续扮演好‘花瓶’的角色。到了帝国,我会每天弹琴画画,不问政事,让他觉得我只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

议事厅里的人沉默了,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有敬佩,还有一丝不舍。首相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公主殿下,委屈您了。”

“不委屈。”我摇摇头,目光扫过议事厅里的每一个人,“只要诺兰德能活下去,只要百姓能平安,我做什么都不委屈。”

父王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慢慢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好……就按你说的办。父王会立刻让人准备联姻的事宜,尽量为你争取最好的条件。”

“谢谢父王。”我微微鞠躬,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这盘棋,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这时,宫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当——当——当——”的声音穿透雨幕,在王宫里回荡。所有人都愣住了,首相脸色一变:“这是边境信使的紧急钟声!难道……”

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议事厅,他的铠甲破了好几个洞,脸上全是泥土和血污,手里举着一封染血的信纸,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陛下!帝国……帝国送来最后通牒!三天!要么投降,要么……血洗都城!落款是……雷恩·卡尔萨斯!”

议事厅里彻底没了声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满是绝望——最后通牒的到来,让原本还存着的一丝侥幸彻底破灭了。

父王接过通牒,手抖得厉害,信纸掉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来,指尖触到干涸的血迹,心里一紧。通牒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三日内开城投降,王族迁往帝国都城为质,否则,兵临之日,鸡犬不留。”

“看来,雷恩·卡尔萨斯早就做好了准备。”我把通牒递给首相,语气平静,“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联姻的事必须尽快定下来,最好能在明天就给帝国回复——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相信我们的‘诚意’。”

父王点点头,立刻吩咐道:“首相,你立刻起草联姻国书,尽量把条款写得周全些,保护好诺兰德的百姓;将军,你去通知边境的残余兵力,让他们暂时撤到迷雾森林,那里地形复杂,帝国的骑兵进不去,等我的消息再行动;太傅,你去准备艾莉西亚的嫁妆,尽量多带些能用的东西……”

大臣们立刻行动起来,议事厅里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忙碌起来,每个人都在为了诺兰德的生存而努力。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悄悄想着——等我到了帝国,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议事厅里只剩下我和父王。父王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舍:“艾莉西亚,到了帝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实在不行,就……就想办法逃回来,父王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护你。”

“父王,我不会有事的。”我轻轻抱了抱他,“您放心,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的时候,诺兰德一定会恢复原样。”

我转身拿起“月光”琴,朝着寝宫走去。路过走廊转角时,我停下脚步,对着空气轻声说:“出来吧。”

一个黑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单膝跪地,声音低沉:“首领。”

他是“紫罗兰”的得力助手,代号“夜鹰”,负责传递密信和收集情报。我蹲下身,指尖在琴腹的暗格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枚银令牌和一封密信,递给夜鹰:“通知‘紫罗兰’的所有人,执行Plan C。我出嫁那天,让边境的残余兵力撤到迷雾森林,按之前约定的暗号联系;另外,让在帝国都城的人做好准备,我到了之后,会用‘月光’琴的特定旋律和他们联系——旋律是《秋日私语》的第二段,加快三倍速度。”

“是,首领。”夜鹰接过令牌和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需要派人跟着您去帝国吗?”

“不用。”我摇摇头,“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我一个人去,更安全。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等我的信号就好。”

夜鹰点点头,又单膝跪地,行了个礼,然后迅速消失在阴影里。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有“紫罗兰”的人在,我在帝国就不是孤立无援。

回到寝宫时,侍女正在收拾我的画笔和颜料。看到我回来,她连忙迎上来:“公主殿下,您回来了!刚才听说您要……要去和帝国联姻,是真的吗?”

她的眼里满是担忧,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是真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帝国住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侍女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公主殿下,您放心,我会把您的画笔和颜料都收拾好,等您回来继续画画。”

“好。”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酸涩——或许,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再也不用假装喜欢画画了。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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