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哈尔被拖去净身房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半天功夫就传遍了京城。
吏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沈清辞正坐在紫藤花架下翻书。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看得专注,连侍女青禾端着茶进来都没察觉。
“小姐,喝口茶吧。”青禾将茶盏放在石桌上,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
沈清辞这才抬起头,放下书卷。她今日穿了件素色的襦裙,未施粉黛,更显得眉眼清冷淡漠。“什么事?”她察觉到青禾的神色不对,语气平淡地问。
青禾咬了咬唇,嗫嚅道:“小姐,外面……外面都在传,陛下把齐公子……把齐公子给……”“给什么?”沈清辞的指尖落在书页上,那是一首描写边关风光的诗,齐哈尔曾说过,他最大的志向就是去边关,守一方国土,护一世安稳。
“给送去净身房了……”青禾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还说……还说不用麻药,以后要让他给新封的司礼监太监当差……”
“哐当——”
沈清辞手里的书卷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瞳孔猛地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着石桌的边缘,指节泛白。
齐哈尔……那个总是笑着说“清辞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的齐哈尔,那个在她面前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齐哈尔,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甚至愿意违背父亲意愿去靠近的齐哈尔……要被送去净身房?
不用麻药?
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不是不知道齐哈尔参与了二皇子的事,也做好了他会被判刑的准备,或许是流放,或许是斩首,可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屈辱到极致的刑罚。
这哪里是惩罚,这是要把一个男人的尊严、骄傲,连同他的性命一起,一点点碾碎在尘埃里!
“是……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陛下亲自下的旨……”青禾看着自家小姐煞白的脸,心疼得厉害,“小姐,您别太难过了,或许……或许是谣言呢?”
谣言?
沈清辞惨然一笑。谁不知道新皇萧彻登基后手段凌厉,昨日刚封了个小太监做司礼监秉笔,今日就对二皇子的幕僚下此狠手,这风格,太像他了。那个在御花园里,看似温和地问她“喜欢牡丹吗”,眼底却藏着算计的太子;那个登基大典上,手握传国玉玺,笑得意气风发的帝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对齐哈尔的心意,知道她不喜欢他,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报复吗?
“备车。”沈清辞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石桌,将茶盏带倒在地,茶水泼了一地,碎裂的瓷片闪着寒光。
“小姐,您要去哪?”青禾吓了一跳。
“进宫。”沈清辞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去见他。”
她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一个人?就算齐哈尔有错,也该明正典刑,而不是这样……
青禾急了:“小姐,万万不可啊!陛下刚登基,正是立威的时候,您这时候去触怒他,不仅救不了齐公子,连咱们尚书府都要被牵连的!”
沈清辞脚步一顿。是啊,她忘了,他现在是皇帝,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子,不是她能随意质问的人。她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哭求?质问?只会让他觉得更可笑吧。
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齐哈尔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模样。他穿着藏青色的锦袍,站在巷口,笑着对她说:“清辞,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求伯父,让他把你许配给我。”
那时的阳光很好,他的笑容很亮,像极了少年时初见的模样。
“我必须去。”沈清辞睁开眼,眼底只剩下决绝,“就算救不了他,我也要去问个明白。”
青禾拦不住她,只能慌忙去备车。
马车驶出尚书府,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沈清辞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不知道,她这一去,不仅救不了齐哈尔,反而会将自己,甚至整个沈家,都卷入更深的漩涡。
而此刻的紫宸殿内,萧彻正看着小禄子递上来的密报。
密报上写着:沈清辞已乘马车前往皇宫,似有入宫求情之意。另有,昨夜被斩杀的刺客身上,搜出一枚莲花形的铜符,与十二年前废太子府中流出的信物,样式一致。
萧彻的指尖在“废太子”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废太子,是他的大伯,当年因“谋逆”被先帝圈禁至死,母亲正是废太子的侧妃,后来才被先帝纳入后宫。这件事,一直是皇室讳莫如深的禁忌。
莲花印记……废太子……十二年前……
线索似乎在一点点串联起来。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昨夜的刺客,甚至可能包括齐哈尔背后的势力,都与这位废太子有关?
萧彻的眼神沉了下去。他原以为收拾了二皇子,朝局便能安稳,却没想到,水面下还藏着如此庞大的阴影。
陛下,沈小姐的马车已经到宫门口了,求见陛下。”侍卫来报。
萧彻放下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了吗?
他看向小禄子:“你说,她是来求朕放了齐哈尔,还是来骂朕残忍的?”
小禄子垂首道:“奴才不知。但沈小姐性子刚烈,怕是……”
“怕是要跟朕撕破脸吧。”萧彻接过话头,站起身,“也好,朕倒要看看,她为了那个齐哈尔,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走到殿门口,望着宫门外的方向,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寒意。
“宣她进来。”
他倒要看看,这朵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在亲眼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变成太监后,还能不能保持那份清冷孤傲。
更重要的是,他要从她的反应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关于废太子和莲花印记的线索。
毕竟,沈清辞的父亲,吏部尚书沈大人,当年可是废太子的门生。
宫门口,沈清辞的马车停在那里,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车,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几个侍卫拦住了。
“沈小姐,陛下有旨,您不能入宫。”侍卫面无表情地说。
沈清辞一愣:“为什么?”
侍卫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挡在她面前,态度坚决。
沈清辞看着紧闭的宫门,又想起齐哈尔可能正在承受的痛苦,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萧彻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她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宫墙内,萧彻站在角楼上,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沈清辞崩溃的泪水,看到她绝望的神情,心中没有半分报复的快意,只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陛下,”小禄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低声道,“齐哈尔……已经安置好了,只是……人怕是废了。”
萧彻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宫门外那个蜷缩的身影,声音冷得像冰:“废了,才好。”
只是他没说,在听到沈清辞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时,他握着栏杆的手,也微微收紧了。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了。无论是沈清辞心中的,还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