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
萧彻屏退了随从，独自一人往御花园走去。晚风带着秋桂的甜香，吹散了殿内的酒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巴特尔那句“180一杯”像颗石子，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穿越而来的孤独感、面对陌生世界的警惕心，在这一刻忽然有了宣泄的出口，却又伴随着更深的疑虑——那个同样来自现代的匈奴首领，究竟想做什么？
他沿着湖边的石板路慢慢走着，月光洒在湖面，碎成一片银辉。远处的亭子里亮着一盏灯，隐约有个纤细的身影坐在栏杆边，像是在赏月。
走近了才看清，竟是俞欣。
她换了件素色的秋衫，披着件薄披风，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月光落在她侧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左眉梢的小痣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静谧的美。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萧彻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俞欣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抬头见是萧彻，脸颊微微泛红：“陛下？您也还没歇息？”
刚散了宴，出来透透气。”萧彻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是块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绣着几枝桂花，针脚细密，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在绣帕子？”
“嗯。”俞欣把帕子往身后藏了藏，“想着快到中秋了，绣块帕子应应景。”
萧彻笑了笑：“绣得很好看。”
被他夸赞，俞欣的脸更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没再说话。
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萧彻看着湖面的月影，心里还在想着巴特尔的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俞欣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微蹙，像是有心事，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陛下是不是有烦心事？”
萧彻回过神，看向她：“为何这么问？”
“陛下刚才在宴席上，好像……有些失态。”俞欣斟酌着词句，“那个匈奴首领说‘180一杯’的时候，陛下把酒杯都碰掉了。”
她当时虽不在主殿，却在偏厅听翠儿提起过宴席上的事，心里一直有些疑惑。“180一杯”是什么意思？为何陛下会如此反应？
萧彻的心猛地一紧，随即释然。她不懂其中的关窍，只是单纯地关心他而已。
“没什么。”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只是觉得那匈奴首领说话古怪，一时没反应过来。”
俞欣点点头，没再追问，却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那位沈小姐也回来了。翠儿说她瘦了好多，看着很可怜。”
提到沈清辞，萧彻的眼神暗了暗。那个曾经让原主牵肠挂肚的女子，如今被巴特尔像送物件一样送回来，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她回来也好，总比在匈奴受苦强。”萧彻淡淡道，“朕会让人给她安排个住处，以后就留在京里吧。”
“陛下心善。”俞欣轻声道。
萧彻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他心里藏着太多秘密，穿越的身份，巴特尔的出现，莲卫的阴谋……这些都不能对她说，只能让她蒙在鼓里。
可他又贪恋这份难得的平静。在俞欣面前，他不必时刻紧绷着神经，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是个背负着江山社稷的帝王，只是个寻常男子。
“俞欣，”他忽然开口，“明日巴特尔会在大殿上献贡，你……要不要去看看？”
俞欣愣了一下：“我？可以吗？”
“为何不可以？”萧彻笑了，“你是俞将军的女儿，按规矩也该出席。而且，那匈奴使团带了些草原上的玩意儿，或许你会喜欢。”
他其实是想让她离自己近一些。巴特尔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他想把她护在身边，确保她的安全。
俞欣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心里微微一动，点了点头：“好。”
两人又在亭子里站了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却有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萧彻打破了沉默。
“嗯。”
往偏殿走去的路上，俞欣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个小小的布包，递给萧彻：“这个，给你。”
萧彻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块小小的平安符，绣着简单的纹路，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笔。
这是……”
“我听翠儿说，陛下近日操劳，特意绣了个平安符。”俞欣的声音低若蚊蚋，“虽然绣得不好，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陛下……平安顺遂。”
萧彻握着那块平安符，只觉得手心滚烫。这是他穿越以来，收到的第一份如此纯粹的礼物，没有任何功利，只有真切的关心。
他紧紧攥着平安符，像是握住了一团温暖的火焰。
“谢谢你，俞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很喜欢。”
俞欣的脸颊泛起红晕，低下头快步往前走，像是在逃避什么。
送到偏殿门口，萧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开。他低头看着掌中的平安符，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不管巴特尔是敌是友，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有这份温暖在，他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而偏殿内，俞欣靠在门后，手抚着发烫的脸颊，心跳得飞快。她想起萧彻握着平安符时的样子，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紧张又欢喜。
或许，留在他身边，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夜色渐深，宫墙寂静，唯有两颗靠近的心，在月光下悄然悸动。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明日的大殿之上，那场看似普通的朝贡，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而那个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匈奴首领，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