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推行的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曜掀起层层涟漪。户籍司的官吏带着锦衣卫挨家挨户登记信息时,果然查出不少隐户与虚报的田亩,光是顺天府尹就被揪出贪墨税银三万两,萧彻当机立断将其革职下狱,震慑了一众观望的官员。
淮河水利的图纸也在紧锣密鼓地绘制中,工部尚书不敢怠慢,每日带着工匠们泡在图纸房,连家都不回。倒是科举改革阻力最大,不少老儒联合上书,言辞恳切地请求恢复旧制,甚至有人在国子监门口哭着“死谏”,场面闹得沸沸扬扬。
这日傍晚,萧彻处理完奏折,正准备去偏殿找俞欣,小禄子却匆匆进来禀报:“陛下,通魔司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城西破庙里发现了莲卫的踪迹,还……还查到些不干净的东西。”
萧彻眉头一挑:“不干净的东西?”
“是。”小禄子压低声音,“玄清道长亲自去了,说是在破庙里发现了血祭的痕迹,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咒,还有几具百姓的尸体,死状跟之前那些被莲卫灭口的人一样,身上都有莲花印记。”
萧彻眼神一沉:“看来他们是按捺不住了。新政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想用这些脏东西来制造恐慌。”
“玄清道长说,那符咒是用来召唤‘阴兵’的,再晚一步,恐怕就真要出事了。”小禄子的声音带着后怕,“幸好通魔司的人盯得紧,及时捣毁了祭坛。”
“玄清道长呢?”
“正在回来的路上,说有要事向陛下禀报。”
萧彻点头:“让他到御书房等朕。”
他原本想去见俞欣的脚步转了方向,往御书房走去。刚进门,就见玄清道人正负手站在窗前,身上的道袍沾了些尘土,脸色凝重。
“道长辛苦了。”萧彻示意小禄子上茶。
玄清道人转过身,稽首道:“陛下,此次破庙之事,并非偶然。那阴兵符咒极为阴邪,需以活人精血催动,且画法与贫道所知的任何一派都不同,倒像是……糅合了西域的邪术。”
“西域邪术?”萧彻皱眉,“莲卫竟与西域也有勾结?”
“可能性极大。”玄清道人拿出一张拓印的符咒,“陛下请看,这符咒边缘的纹路,带着浓郁的戾气,绝非中原道门所有。而且贫道在破庙后院发现了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陶偶,那陶偶巴掌大小,捏成孩童的模样,身上却用朱砂画满了诡异的符号,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黑色的石子,看着格外渗人。
“这是‘养煞偶’,”玄清道人的声音带着寒意,“以枉死孩童的魂魄炼制,能用来诅咒活人,威力极大。看来莲卫不仅在召唤阴兵,还在暗中针对某些人。”
萧彻拿起陶偶,只觉得入手冰凉,仿佛有股寒气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针对谁?”
“暂时还不清楚。”玄清道人摇头,“但这养煞偶的炼制手法极为歹毒,炼制者必然是邪术高手,通魔司需尽快找到此人,否则后患无穷。”
萧彻将陶偶放下,指尖在案上轻叩:“通魔司的人手够吗?要不要再从锦衣卫调些人?”
“不必。”玄清道人摆手,“贵在精不在多。贫道已让茅山弟子开始传授道法,再过些时日,他们便能独当一面。倒是陛下,需多加小心,莲卫既然敢在京城动手,说不定会把目标对准您。”
萧彻点头:“朕明白。你让人盯紧那些反对新政的老儒,说不定里面就有莲卫的人。”
玄清道人应下,又说了些辨识邪祟的法门,才起身告退。
他走后,萧彻看着那张符咒拓印,心里忽然想起俞欣。养煞偶针对的会是她吗?毕竟她手里握着俞靖留下的线索,是莲卫的眼中钉。
“小禄子,”萧彻扬声道,“去偏殿看看,俞小姐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奴才这就去。”
小禄子走后,萧彻拿起案上的密信,是巴特尔派人送来的,说匈奴那边也发现了类似的邪术痕迹,怀疑莲卫在草原上也有据点,他已让人追查,让萧彻这边多加留意。
这个莲卫,果然不简单,竟能同时在中原与草原布下棋子,还勾结了邪祟与西域势力,背后定然有更大的阴谋。
正思忖着,小禄子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陛下,俞小姐那边倒是没事,就是……沈小姐去找她了。”
“沈清辞?”萧彻有些意外,“她找俞欣做什么?”
“听翠儿说,沈小姐是来道谢的,感谢陛下把她从匈奴接回来。但两人聊了没几句,就吵了起来,好像是为了……为了陛下您。”
萧彻挑眉:“为了朕?”
“嗯。”小禄子挠了挠头,“翠儿说,沈小姐说她与陛下青梅竹马,还说俞小姐是乡野女子,配不上陛下。俞小姐没跟她吵,就是把她赶出去了。”
萧彻有些无奈,又有些莫名的烦躁。沈清辞这时候去找俞欣,显然是没安好心。
“让暗卫多盯着沈清辞,别让她再去骚扰俞欣。”萧彻沉声道。
“奴才明白。”
小禄子退下后,萧彻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决定还是去偏殿看看。俞欣性子沉静,被沈清辞那么一说,心里定然不好受。
他走到偏殿门口时,正听见翠儿在安慰俞欣:“小姐您别往心里去,沈小姐就是嫉妒您,她以为自己是尚书千金就了不起了?咱们俞家当年可比她家风光多了!”
俞欣的声音很平静:“我没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可怜?她抢您的陛下,还可怜?”
“翠儿。”俞欣轻轻打断她,“陛下不是谁的,他是大曜的皇帝。而且,我与陛下之间,并非如她所想。”
萧彻站在门外,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身份,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他推门进去,笑道:“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俞欣和翠儿都吓了一跳,翠儿吐了吐舌头,连忙行礼退下了。
俞欣站起身,低着头:“陛下。”
萧彻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微红的眼角,知道她还是受了委屈。“沈清辞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有。”俞欣摇摇头,“只是觉得,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哦?”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慌,不像真的来挑衅。”俞欣回忆着,“她还问我,有没有见过一种黑色的石头,说那东西能让人……忘记痛苦。”
黑色的石头?
萧彻心中一动,想起玄清道人说的养煞偶,那偶人眼睛里嵌的就是黑色石子。
沈清辞怎么会知道这个?难道她在匈奴的时候,见过类似的东西?
“她还说别的了吗?”萧彻追问。
“没有了,我把她赶出去了。”俞欣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多问几句了。”
“不怪你。”萧彻安抚道,“这事交给朕来查。”
他看着俞欣,忽然认真道:“还有,你记住,在朕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什么‘乡野女子’。你是俞靖的女儿,是通情达理、心怀苍生的俞欣,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好。”
俞欣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丝毫敷衍,只有满满的真诚。她的脸颊瞬间红透,心跳如擂鼓,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靠近的身影,空气中仿佛多了些甜甜的味道。
萧彻知道,眼下的麻烦还很多,莲卫的阴谋、邪祟的威胁、新政的阻力……但只要身边有她在,似乎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而此刻,沈清辞正站在自己的住处窗前,手里攥着一块黑色的石子,眼神恐惧而迷茫。她想起在匈奴时,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就是用这石子控制了不少牧民,也想起巴特尔的妻子警告她“离这些东西远些,会被吞噬魂魄”。
她该把这事告诉陛下吗?可她又怕……怕陛下知道她与那些人有过接触,会更厌恶她。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沈清辞握紧了石子,指甲深深嵌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