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鼓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俞欣回到偏殿时,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略显憔悴的脸,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李大人的含沙射影,张启年的故作镇定,还有那些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比她想象中更耗心神。
“小姐,喝杯参茶吧,补补精神。”翠儿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俞欣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她轻轻叹了口气:“翠儿,你说……陛下在草原,是不是也这么累?”
翠儿愣了一下,笑道:“陛下是真龙天子,肯定比咱们有办法。不过呀,陛下心里肯定也惦记着您呢。”
惦记吗?
俞欣望着窗外的宫墙,心里空落落的。她忽然很想写点什么,把这几日的疲惫、担忧,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都告诉萧彻。
“笔墨。”她对翠儿说。
翠儿连忙取来笔墨纸砚,铺好宣纸。俞欣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该说些什么呢?说朝堂的纷争?怕他分心;说莲卫的异动?怕他担忧;说自己的思念?又太过羞怯。
犹豫了许久,她才蘸了蘸墨,缓缓写下:
“陛下亲启:京中一切安好,勿念。
淮河水利之事已按旨推行,户部三日之内便能拟定细则,工部也已开始调集民夫,虽有阻力,终是压下去了。玄清道长留下的弟子办事得力,通魔司暗线亦有进展,近日或能查到阴煞石的存放之处。
沈清辞那边暂无大碍,前日遇袭之事已处理妥当,臣女加派了人手保护,料想莲卫不敢再轻易动手。
今日早朝,李大人等仍有微词,然臣女依陛下所嘱,以手谕驳斥,暂无不妥。只是……连日周旋,竟有些力不从心,想来陛下在草原对阵邪祟,定比臣女更辛苦。
秋风渐起,草原苦寒,望陛下保重龙体,切莫因战事繁忙而忽略饮食起居。臣女在京中守着,等陛下凯旋。
俞欣 敬上”
短短几行字,她却写了半个时辰。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既想让他安心,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脆弱。写完后,她看着纸上清秀的字迹,脸颊微微发烫,仿佛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牵挂,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把这个交给清风道长,让他尽快送出去。”俞欣将信纸折好,放进一个素色的信封里,递给翠儿。
“小姐放心,奴才这就去。”翠儿接过信封,看着自家小姐泛红的耳根,偷偷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去。
殿内只剩下俞欣一人,她走到窗前,看着天边的流云。不知道这封信送到草原时,他正在做什么?是在与巴特尔商议军情,还是在对阵那些被阴煞石控制的牧民?
她想起萧彻离开前的样子,一身银甲,目光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可再强大的人,也会有疲惫的时候吧?就像她,看似在朝堂上稳住了局面,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陛下……”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草。这是她从江南带来的,如今开得正好,像极了她第一次在偏殿见到他时,穿的那件月白色襦裙。
那时的他,眼神深邃,却在看到她时,有过片刻的失神。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卷入这深宫的纷争,更不知道会对这位帝王动了心。
风从宫墙外吹进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俞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思绪。她不能倒下,至少在萧彻回来之前,她必须守住这京城,守住他们共同的心血。
而千里之外的草原,萧彻收到那封信时,正在检查玄清道人布下的锁妖阵。他拆开信封,看到俞欣清秀的字迹,原本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
“京中一切安好,勿念……”
他轻声念着,仿佛能看到她写下这些字时,认真又带着些许疲惫的模样。尤其是那句“连日周旋,竟有些力不从心”,让他的心微微一揪。
他知道,让一个从未涉足朝堂的女子,面对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和阴险的莲卫,有多难。可她做到了,还做得很好。
“在看什么呢?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巴特尔走过来,凑过去一看,“哟,家书啊?这字写得不错,是那俞小姐吧?”
萧彻没理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看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萧彻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早点解决这边的事,早点回去。”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京中孤军奋战太久。
巴特尔看着他眼底的急切,笑着摇了摇头:“行,都听你的。不过话说回来,等这事了了,你打算怎么谢人家俞小姐?我看她对你可是……”
“军务要紧。”萧彻打断他,转身走向祭坛的方向,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夕阳的余晖洒在草原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色的漩涡依旧悬在半空,却仿佛不再那么可怕。
因为他们知道,在遥远的京城,有人在等着他们回去。那份牵挂,像一道温暖的光,穿透了草原的阴霾和战争的血腥,照亮了前行的路。
而京中的偏殿里,俞欣不知道,她写下的那封简单的信,竟成了萧彻在战场上最温暖的慰藉。
风雨同舟,大抵就是如此。无论相隔多远,心始终紧紧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