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觉得，睡眠是灵魂的沙漏，倒转就能重置疲惫。
当然，这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噗——”
正在喝水的死党王胖子直接喷出一道小彩虹，呛得直捶胸口。
“我说默儿，你这中二病是晚期没救了吧？”王胖子擦着嘴，贱兮兮地凑过来，“还灵魂的沙漏，你咋不说梦是异次元通道呢？”
坐在前排，扎着马尾，眉眼灵动的少女苏晓晓立刻回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陈默的胳膊，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意：“我们林大学者是不是又偷看什么奇怪的哲学书了？”
她的指尖微凉，触感清晰。
陈默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触电般缩回手臂，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他小声嘟囔，底气不足。
“他这不是中二，是怂。”王胖子毫不留情地揭短，肥硕的手指偷偷指向窗边，“真正的‘疲惫’根源在那儿呢，可惜某人只敢远观，不敢表白。”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温柔地洒在班花楚惜月的侧脸上。
她正安静地看着书，长睫微垂，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像一幅静谧美好的画。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更快的鼓噪。
他迅速收回视线，梗着脖子辩解：“你们懂什么？这叫柏拉图式爱情！在现在这个到处都散发着恋爱酸臭气的环境里，保持距离和精神上的共鸣，才是最高级的！”
“切——”王胖子和苏晓晓异口同声地发出鄙夷之声。
“我看你是怕被拒绝了下不来台。”王胖子一针见血。
苏晓晓则模仿着陈默刚才的语气，俏皮地眨眨眼：“哦~我的爱意，如同仰望星空，深邃而遥远~”
陈默被两人一唱一和挤兑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不逗你了。”王胖子搂住他的脖子，“放学老地方，烧烤走起？哥们儿请你吃大腰子，补补你那只敢做梦不敢行动的胆子！”
陈默却摇了摇头，神色黯淡了几分：“不了，我外公那边……还有些东西要收拾，我爸妈帮我请了假，我得过去。”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王胖子和苏晓晓都知道，陈默的外公前几天刚去世。
“节哀。”王胖子收起了玩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晓晓也轻声道：“需要帮忙就说。”
“没事。”陈默扯出一个笑容，“就是去整理一下遗物，很快就好。”
外公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老旧器具店，里面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放学后，陈默和两位好友道别，独自来到了这家充满回忆的店铺。
父母已经在里面收拾，灰尘在夕阳的光柱中飞舞。
“小默，你看看这些，有什么想留作纪念的吗？”母亲指着角落里一个纸箱。
陈默蹲下身，默默翻找着。大多是些普通的工具，带着岁月使用的痕迹。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物体。
他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块老旧的怀表。
黄铜表壳已经布满划痕，失去了光泽，玻璃表蒙也有些模糊，里面的指针静静地停驻在某个时刻，仿佛时间也随之凝固。
“这破表还留着干嘛？”父亲看了一眼，“好像不能走了吧，扔了吧。”
这时，前来接手店铺的老板凑过来看了看：“哦，这个啊，老爷子之前念叨过，说是要留给外孙陈默的。”
“留给小默？”父母都有些惊讶。
陈默也愣住了。
他握紧了这块怀表，冰凉的金属渐渐被掌心捂热。
记忆的闸门打开。
他想起来了。
小时候，外公曾拿着这块表，对他讲过故事。
外公说，梦是美好的，能展现人最真实的一面。
这块表是一位很厉害的催眠师奶奶留给他的纪念。
“她说啊，这表像是钥匙，能打开别人的梦，让人更深刻地了解他人，帮助他人。”外公当时摩挲着表壳，眼神悠远，“所以我一直留着它。”
钥匙……打开别人的梦……
当时只以为是老人讲的美好童话，如今想来，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神秘。
外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陈默鼻尖一酸，将怀表紧紧攥在手心。
“爸，妈，这个……能给我吗？我想留着当个念想。”
父母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整理工作持续到夜幕低垂。
陈默累得几乎散架，抱着那个装有怀纸和一些小物件的纸箱，坐在店铺门外的台阶上休息。
晚风吹拂，稍稍带走了疲惫和伤感。
他下意识地又拿出了那块怀表，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仔细端详。
表壳上的花纹古老而繁复，透着神秘。
他尝试着按了一下表冠。
“咔哒。”
一声轻响，表盖弹开了。
露出更加古旧的内里表盘，以及那根纤细的秒针。
就在表盖弹开的瞬间，秒针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陈默揉了揉眼睛，再看去，秒针依旧纹丝不动。
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累出幻觉了。什么打开梦境，不过是外公的浪漫想象罢了。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准备起身回家。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刹那，他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呼吸也骤然停止。
街对面，路灯晕黄的光线下，一个穿着本校校服的女生静静地站在那里。
身材高挑，长发如瀑，气质清冷。
正是他暗恋了整整两年，只敢远观，从未敢上前搭话的班花——楚惜月。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超乎想象的情景。
楚惜月似乎也看到了他，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样的惊讶，以及某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
晚风吹过，拂动她的发丝，也拂乱了陈默的心跳。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然后，在陈默惊愕的注视下，楚惜月竟然……迈开脚步，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想把怀表藏起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身体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倩影，穿过寂静的街道，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楚惜月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下头。
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显得有些柔和。
她的目光落在陈默手中那块打开的怀表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异样。
接着，她抬眸，看向陈默因震惊和紧张而显得有些呆滞的脸。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陈默。”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清澈，带着一丝夜晚的凉意，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