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最终还是请苏晓晓喝了奶茶。
就在学校附近那家新开的、总是排着长队的网红奶茶店。苏晓晓毫不客气地点了最贵的招牌款，加足了料，捧着几乎有她脸大的杯子，心满意足地吸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嗯——果然，让别人请客的奶茶就是格外香甜！”她故意发出夸张的感叹，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有些局促的陈默，“谢啦，猫骑士！”
“说了别叫那个……”陈默小声抗议，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生怕被熟人听见。傍晚的微风带着奶茶的甜腻香气，吹得他脸颊有些发烫。他手里也拿着一杯，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三分糖，味道寡淡，像极了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苏晓晓似乎真的遵守了“不白请”的承诺，一边咬着黑糖珍珠，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欸，你知道吗？惜月她好像对天文挺感兴趣的。”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地“哦”了一声，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我上次去她家找她，看到她书架上放了好几本星空图鉴呢。”苏晓晓吸了口奶茶，慢悠悠地说，“好像还说，过阵子有什么流星雨？可惜城市里光污染太严重，估计看不清。”
流星雨？陈默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心里开始盘算。或许……可以查查具体的日期和观测地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
“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他狐疑地看向苏晓晓，总觉得这“情报”来得太轻易，像是个诱饵。
苏晓晓眨眨眼，一脸无辜：“不是你说我胡说的吗？我这就随便聊聊啊，分享一下同学的日常爱好嘛。怎么，你不想听？”她作势要转身，“那我不说了。”
“别！”陈默下意识地阻止，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尴尬地咳了两声，“……听听也挺好。”
苏晓晓得逞似的笑了，那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带着点狡黠，又有点难以捉摸。她没有再继续楚惜月的话题，转而聊起了即将到来的月考，聊起了美术老师新布置的奇葩作业，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可陈默的心，已经被那颗名为“流星雨”的小石子搅乱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只有苏晓晓偶尔**茶的声音。
快到分岔路口时，天色不知不觉阴沉下来，乌云汇聚，隐隐有雷声滚动。
“好像要下雨了。”苏晓晓抬头看了看天，“我得走快点啦！谢谢你的奶茶，陈默！”
她朝他挥了挥手，抱着还没喝完的奶茶，小跑着朝自己家的方向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奶茶，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还没走到家，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雨幕。陈默暗骂一声，把书包顶在头上，快步跑了起来。
就在他冲进小区大门，快要跑到自家楼栋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那栋楼的屋檐下，脚步猛地顿住了。
檐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惜月。
她似乎也是刚被雨困在这里，校服外套的肩膀处湿了一小块，发梢也沾着晶莹的水珠。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雨幕，侧脸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清冷。
陈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是巧合吗？还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顶着书包跑了过去，在她身边站定，有些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楚……楚惜月？你也刚回来？”
楚惜月闻声转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嗯。”她的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校服上，“你没带伞？”
“啊，是啊，没想到雨下这么大。”陈默有些窘迫地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服。近距离站在她身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雨后青草般的清香，和他一身雨水的气息格格不入。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充斥在耳边。
陈默觉得这沉默简直令人窒息。他绞尽脑汁想找点话题，脑子里却一团乱麻。天文？流星雨？不行，太刻意了。问她也没带伞？废话。问她吃了吗？更傻！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时，楚惜月却轻轻开口了，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雨声里。
“刚才……我看到你和苏晓晓了。”
陈默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看到了？在哪里看到的？看到了多少？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解释：“啊！那个……是，她是让我帮她讲题来着，然后……就说口渴了，非让我请客喝奶茶……其实就是……就是普通的……”
他越说越乱，感觉自己像个被审讯的犯人。
楚惜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才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雨幕。
“你们关系很好。”她陈述道，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还行吧。”陈默干巴巴地回答，心跳如擂鼓。他偷偷观察着楚惜月的表情，试图从那完美的侧颜上读出一点蛛丝马迹，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单纯的陈述？还是……带着一丝不悦？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备受煎熬。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屋檐下的空间本就不大，两人虽然刻意保持着距离，但潮湿的空气仿佛将彼此的气息都纠缠在了一起。
陈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他甚至怀疑旁边的楚惜月也能听见。
时间在沉默和雨声中缓慢流淌。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带着冰凉的雨丝扫到身上，楚惜月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陈默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下了自己那件湿漉漉的校服外套——里面还有一件半干的T恤。
“那个……你，你冷的话，先披着？”他把外套递过去，动作僵硬，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递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外套也是湿的，根本没法保暖，这个举动简直蠢透了！
楚惜月看着他递过来的、还在滴水的校服，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她清冷的面容。
“不用了，谢谢。”她摇了摇头，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丝丝，“你自己穿着吧，别着凉。”
陈默讪讪地收回手，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是笑意吗？是因为他笨拙的举动？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微小的雀跃。
雨势终于开始减弱，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
楚惜月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雨小了，我先走了。”
“啊？哦……好，路上小心。”陈默连忙点头。
楚惜月朝他微微颔首，然后用手稍稍挡在头顶，步入了细密的雨帘中，她的背影很快模糊在灰蒙蒙的水汽里。
陈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淡淡的青草香气，手心里仿佛还握着刚才递出外套时的紧张触感。耳边是渐渐稀疏的雨声，还有自己那尚未平复的、剧烈的心跳。
苏晓晓的笑容，楚惜月清冷的侧脸和那一闪而逝的微弯嘴角，像两个不同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奶茶的甜腻似乎还萦绕在舌尖，而雨水的清冷却渗透了衣衫。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杯早已凉透、被雨水打湿了包装的奶茶，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仿佛不仅淋湿了他的身体，也将他原本就模糊不清的心事，浸泡得更加潮湿和沉重了。
他深吸了一口雨后微凉的空气，转身走向楼道。
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而那块静静躺在口袋里的黄铜怀表，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又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