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暗夜里亮得刺眼,老鬼发来的卷宗扫描件像摊开的尸检报告,每一页都透着令人齿冷的真相。林北坐在老房子的藤椅上,指尖滑过“证人名单”四个字,父亲的名字“林建军”被红笔划了道狰狞的斜线,旁边批注的“意外身亡,证词无效”像句恶毒的诅咒,墨迹深得快要渗进屏幕里。
他点开下一份文件,银行流水单的PDF在放大时有些模糊,却足够看清关键信息——2004年4月12日,赵山的个人账户向“李卫国”转账五十万,备注栏写着“咨询费”。而李卫国的名字,恰好出现在卷宗的办案人员名单里,职务是“组长”。
“咨询费?”林北低声重复这三个字,喉结滚动时带起一阵铁锈味的恨意。他想起录像里赵山那句“我已经跟海关那边打好招呼了”,原来不止海关,连办案组都被这只老狐狸喂饱了。五十万在2004年足够买套不错的房子,也足够买断一个好人的清白,甚至一条命。
窗外突然刮起风,老藤椅发出“咯吱”的呻吟,像父亲临终前那声没说完的叹息。林北起身走到窗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那张泛黄的“优秀企业家”奖状上——那是2003年发的,照片上的父亲穿着西装,胸前别着小红花,旁边站着的赵山笑得一脸和煦,手搭在父亲肩上,像极了亲密无间的兄弟。
手机“叮”地一声,老鬼又发来条消息:“赵山没出国,用假身份躲在邻市的别墅区,监控拍到他上周去医院看痛风,走路一瘸一拐的。”后面附了张偷拍的照片,穿花衬衫的老头拄着拐杖,啤酒肚挺得像座小山,侧脸的轮廓和十年前报纸上的照片重叠,只是眼角的皱纹里多了几分惊弓之鸟的惶恐。
“痛风?”林北嘴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他想起父亲日记里写赵山“顿顿无肉不欢,啤酒能论箱喝”,原来这十年,害死别人的人,倒是活得脑满肠肥。
他回复老鬼:“查李卫国现在的位置,还有2004年案宗的原始物证存放处。”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桌角的相框突然倒了——那是他和父亲的合影,年幼的他骑在父亲肩头,父亲的手紧紧抓着他的小腿,背景是当年的筒子楼办公室,窗台上的绿萝绿得发亮。
林北弯腰扶起相框,玻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寒意。他突然想起顾阿姨说的,父亲出事前借了高利贷送老顾女儿出国。他点开银行APP,看着自己兼职攒下的几千块余额,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当年父亲为了守护别人,把自己逼到绝路,而赵山却用沾满血的钱,在别墅里喝着痛风酒。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林北皱眉,这个时间会是谁?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国字脸,发际线退得很高,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金戒指——和卷宗里李卫国的证件照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胖了至少三十斤。
林北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住。李卫国怎么会找到这里?是赵山闻到了风声,还是这只老狐狸自己找上门来?
“谁?”林北的声音刻意放粗,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警察,例行询问。”门外的声音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我们收到举报,这里有人私藏违禁品。”
林北眼底寒光一闪。私藏违禁品?这借口找得真拙劣。他缓缓拉开门,故意让门框挡住身后的桌子——那里放着从仓库带回来的纸箱。“警官同志,我这就是普通民居,能藏什么违禁品?”
李卫国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客厅,落在墙上的奖状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但很快掩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笔录本:“配合调查是公民义务。你叫林北?”
“嗯。”
“你父亲是林建军?”李卫国的笔在纸上敲了敲,语气带着试探,“十年前那个外贸案,你还有印象吗?”
林北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裂痕,声音放得更低:“记不清了,当时还小。”
“哦?”李卫国往前凑了半步,金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下,“最近有没有人跟你提起过这个案子?比如……一个姓顾的老太太?”
果然是冲老顾来的。林北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茫然:“姓顾?没印象。我平时在学校住,很少回来。”
就在这时,李卫国的目光突然盯住了林北脚边——那里有片从纸箱里掉出来的报纸碎片,上面恰好印着赵山的照片。林北的反应比他快0.5秒,假装被绊了下,顺势用鞋跟盖住了碎片。
“警官,您要是没事的话……”
“等等!”李卫国突然提高声音,目光像钩子似的盯着林北的鞋,“你脚底下是什么?”
林北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什么,老房子,地板掉渣。”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半步,正好挡在李卫国的视线前方。
李卫国显然不信,往前一步想推开林北:“让开!我要检查!”
就在他的手碰到林北胳膊的瞬间,林北突然侧身,手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撞在李卫国的肋下。“哎哟!”李卫国疼得闷哼一声,金戒指“当啷”掉在地上。林北弯腰去捡,手指却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腕——这只手,当年在卷宗上签下“情况属实”时,是不是也这么用力?
“警官同志,动手动脚可不好。”林北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要是喊一声‘警察打人’,你说街坊邻居会不会出来围观?”
李卫国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疼又怒,却不敢发作——他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见风使舵。眼前这小子看似年轻,眼神里的狠劲却比当年的林建军还吓人。
“你……你等着!”李卫国挣脱开,捡起金戒指狼狈地往楼下跑,连笔录本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林北捡起笔录本,翻开一看,最后一页写着个地址:“滨河路8号别墅”,旁边画了个叉,像是被放弃的目标。看来李卫国不仅是来试探,还想把自己引到赵山的地盘?这俩老狐狸,倒是配合默契。
他关上门,从纸箱里翻出老顾的笔记本,翻到2004年3月30日那页。上面画着个简易地图,标注着“证物科仓库,后墙有狗洞”,旁边写着“钢材样本在A区3号柜,赵山签字的入库单在B区7号箱”。
林北的目光亮了起来。钢材样本!这才是最直接的证据!只要拿到这个,就算李卫国和赵山串供,也休想翻案。
他拿起手机,给老鬼发消息:“查市公安局证物科仓库的安保系统,尤其是后墙。”然后点开苏清月的对话框,犹豫了几秒,输入:“明天有空吗?帮我个忙。”
苏清月的消息回得很快:“怎么了?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后面跟着个担忧的表情。
林北看着屏幕,心里涌起股暖意,手指在键盘上敲道:“不是麻烦,是去拿一样东西,可能需要你帮忙打掩护。”
“好。”苏清月只回了一个字,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放下手机,林北走到窗边,看着李卫国的警车消失在街角。月光重新洒满客厅,落在那箱证据上,像给它们镀上了层银霜。他想起父亲日记里写的“清月她妈送了盆绿萝”,突然明白有些善意会像种子一样,在时光里生根发芽。
第二天一早,林北和苏清月在公交站汇合。苏清月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背着个双肩包,像要去郊游:“说吧,要我怎么配合?”
“去公安局证物科仓库,”林北递给她个折叠起来的布偶,“你拿着这个,假装是来认领失物的,吸引门卫注意力。我去后面拿样东西,十分钟就好。”
苏清月接过布偶,发现是个缝补过的小熊,眼睛是用纽扣缝的:“这是……”
“我小时候的玩具,”林北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当年作为‘证物’被收走了,现在想拿回来。”其实这是他从旧物箱里翻出来的,用来找借口再合适不过。
公交到站时,恰好遇到李卫国的警车从旁边驶过。苏清月注意到林北的眼神冷了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别担心,我爸认识证物科的王科长,实在不行我可以找他帮忙。”
林北愣了下:“你爸?”
“嗯,我爸以前是刑警队长。”苏清月笑了笑,“不过他现在退休了,总念叨当年有个案子没查清,说对不起受害者家属。”
林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苏清月的父亲……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证物科仓库藏在公安局后院,灰色的铁门紧闭,门口的门卫大爷戴着老花镜,正对着报纸打盹。苏清月深吸一口气,抱着布偶走过去:“大爷您好,我来认领失物。”
大爷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啥失物?”
“一个小熊布偶,十年前送来的。”苏清月的声音甜而不腻,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那是我小时候送朋友的礼物,对我很重要。”
就在大爷转身去找登记本时,林北像道影子似的绕到仓库后墙。老鬼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有个狗洞,被杂草半掩着。他趴在地上,刚要钻进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卫国居然去而复返,正举着手机录像,脸上带着阴笑。
“林北,你果然在这里!”李卫国的声音透着得意,“私闯证物科,还想偷东西?这下人赃并获了吧!”
林北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神冷得像冰:“李组长,十年前你收赵山的五十万时,也是这么得意吗?”
李卫国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手机“啪”地掉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北一步步逼近,“当年我父亲的证词,是不是你销毁的?他的‘意外身亡’,是不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李卫国被吓得连连后退,突然从腰后摸出根电棍,按下开关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林北冷笑一声,侧身躲过电棍的横扫,伸手抓住李卫国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听到“咔嚓”的骨裂声。电棍掉在地上,李卫国疼得涕泪横流:“我招!我全招!是赵山逼我的!他说要是不配合,就把我儿子送进少管所!”
“钢材样本在哪?”林北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在……在A区3号柜……”
林北松开手,看着李卫国蜷缩在地上哀嚎,突然觉得无比恶心。他弯腰钻进狗洞,仓库里弥漫着樟脑丸的气味,一排排铁柜像沉默的墓碑。A区3号柜没有锁,拉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里面放着个密封袋,装着块锈迹斑斑的钢材,标签上写着“2004.3.25,涉案物品”——和老顾录像带的日期一模一样。
林北捏着密封袋的边缘,指尖微微颤抖。这就是父亲用命守护的真相,是赵山用来换钱的肮脏证据,也是十年沉冤得以昭雪的钥匙。
当他从狗洞钻出来时,看到苏清月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李卫国的手机,屏幕上还在播放刚才的录像。“我报警了,”苏清月的眼神很亮,“我爸说,当年他就怀疑这个案子有问题,只是没证据。”
远处传来警笛声,林北看着手里的钢材样本,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原来平凡的日子,也能攒出沉甸甸的温度。”他想,父亲当年守护的,或许不只是老顾的女儿,更是这份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