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审讯室白得晃眼,白炽灯在天花板上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只蛰伏的飞虫。林北坐在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密封袋里的钢材样本,冰冷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到心脏——刚才苏父拿着这份样本冲进实验室时,老花镜都激动得滑到了鼻尖,嘴里反复念叨着“就是这个!当年就差这个铁证!”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清月拽着父亲的胳膊快步走来。老警察两鬓斑白,警服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捏着的审讯笔录被指腹蹭出了毛边。“小北,”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节重重敲在笔录本上,“李卫国招了,当年帮赵山打通海关关系的中间人,叫陈天阳!”
“陈天阳?”林北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突然楔进记忆深处。他霍然起身,长椅被带得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知道这个名字!”
苏父和苏清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你在哪见过?”老警察追问,手里的钢笔在笔录本上悬着,随时准备记录。
林北转身就往警局外跑,苏清月赶紧跟上,只留下老警察在原地喊“证物还没登记呢”。夜风卷起他的衣角,路灯在地面投下奔跑的影子,像要挣脱时光的束缚。他记得那个名字刻在父亲的旧名片夹里,夹在最内层,背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条盘着的蛇。
老房子的储藏室还保持着原样,积灰的木箱在月光下像块沉默的墓碑。林北跪在箱前翻找,手指扫过泛黄的报纸、生锈的工具,终于在箱底摸到个硬壳本子——正是那个棕色的名片夹,边缘被岁月啃噬得发毛。
他颤抖着翻开,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浮现:“王师傅,修水管,138……”“张会计,报税,周二休息……”翻到最后一页,一张烫金名片静静躺着,上面印着“陈天阳 江城外贸总公司 副总经理”,头衔下方的手机号码已经模糊,背面用钢笔写着个符号,确实像条蛇,蛇口正对着名片主人的名字。
“这个符号……”苏清月凑过来看,突然“呀”了一声,“我爸的旧案卷宗里见过!当时赵山的账户有笔五十万的汇款,收款人信息被涂掉了,但汇款附言里画了个一样的符号!”
林北的呼吸骤然停滞。蛇吞尾,是贪婪的象征,还是某种标记?他想起老顾笔记本里的记录:“3月18日,陈副总来视察,赵山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了,还让我把次品藏起来。”原来这个陈天阳不仅是中间人,还直接参与了造假!
手机突然震动,是老鬼发来的消息,附了张照片:“查到陈天阳了,现在是‘天阳集团’董事长,上周还上了财经新闻,说他是‘白手起家的商业奇才’。”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着镜头微笑时,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明的算计,和名片上的年轻模样相比,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城府。
“白手起家?”林北冷笑,指尖戳着照片上的脸,“是踩着别人的尸骨起家吧。”他想起父亲日记里那句“赵山说这批货不脱手,我们全得喝西北风”,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只操盘的手。
苏清月突然指着名片上的公司名称:“江城外贸总公司,这不就是当年涉案的那家公司吗?陈天阳当时是副总,肯定知道假货的事!”她拿出手机搜索,屏幕亮起时映出惊讶的脸,“你看!2004年4月,这家公司副总职位空缺,同年5月,陈天阳就辞职创业了,启动资金正好是五百万——和赵山那批假货的利润对上了!”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储藏室陷入短暂的黑暗。林北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所以他不仅帮赵山打通关系,还分了赃款,用我父亲的清白换了第一桶金。”
“还有更奇怪的,”苏清月滑动手机屏幕,“天阳集团的主营业务是进出口贸易,和当年赵家的生意一模一样。而且……”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我爸说,当年负责赵家案子的检察院副院长,现在是天阳集团的法律顾问。”
林北捏着名片的手指骤然收紧,硬壳封面被捏出裂痕。一条完整的利益链在眼前浮现:陈天阳牵线搭桥,赵山负责造假销售,李卫国销毁证据,检察院副院长保驾护航——他们像一群鬣狗,分食了父亲的名誉、老顾的生命,还有那些被劣质钢材坑害的客户的信任。
“我们去天阳集团找他!”苏清月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冲动,眼里燃着愤怒的火苗。
林北却摇了摇头,将名片小心地放进证物袋:“现在去找他,只会打草惊蛇。他能把公司做到今天这个规模,背后肯定还有更复杂的关系网。”他想起老鬼提过的“暗阁”,这个神秘组织会不会和陈天阳有关?
就在这时,储藏室的门被风吹开,挂在墙上的旧日历“哗啦啦”翻到2004年4月那页,上面用红笔圈着个日期——4月17日,正是父亲“意外身亡”的前一天。日历旁边贴着张泛黄的剪报,标题是“江城外贸总公司荣获‘诚信企业’称号”,照片上陈天阳站在最中间,胸前别着朵大红花,笑得比谁都灿烂。
林北的目光落在剪报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给陈天阳整理领带——是赵山。两个罪魁祸首站在一起接受表彰,而本该站在那里的父亲,却在为保护真相做最后的挣扎。
“我要去一个地方。”林北突然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去哪?”苏清月赶紧跟上。
“炼狱格斗场。”林北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老鬼说赵家现在还和那里有联系,而陈天阳的名字,我好像在格斗场的赌单上见过。”
江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霓虹灯把街道染成迷离的色彩。炼狱格斗场藏在旧工业区深处,门口的保安穿着黑色背心,胳膊上的纹身像条蠕动的蛇——和名片背面的符号惊人地相似。
“请出示会员卡。”保安拦住他们,眼神像扫描仪似的上下打量。
林北从口袋里摸出张黑色卡片,是之前做侍应生时偷偷留的。保安看到卡片上的编号,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弯腰打开沉重的铁门。
场内弥漫着汗味和酒精味,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夹杂着观众的嘶吼。擂台上两个拳手正打得血肉模糊,场边的电子屏滚动着下注信息,其中一行赫然写着“天阳集团赞助场次:今晚8号台”。
“果然有关系。”林北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贵宾区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赵峰正端着酒杯和一个中年男人谈笑风生,那男人侧脸的轮廓,和照片上的陈天阳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暴露的侍应生端着托盘经过,托盘上的酒杯突然倾斜,红酒眼看就要洒在林北身上。林北侧身避开,手指不经意间碰了碰侍应生的手腕——这是老鬼教他的暗号,用来识别场内的情报贩子。
侍应生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低声说:“东边厕所第三个隔间,有你要的东西。”说完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裙摆扫过地面时,留下张折叠的纸条。
林北展开纸条,上面用暗号写着:“陈天阳是格斗场最大股东,赵峰负责洗钱,赌单上的‘蛇’字代号就是他。”
“蛇……”林北想起那个符号,原来如此。他抬头看向贵宾区,陈天阳正好转过头,目光隔着人群与他相撞,那双眼睛里没有惊讶,只有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来”。
林北的心跳骤然加速。陈天阳认出他了?还是这一切本就是个陷阱?
“小心点。”苏清月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贵宾区角落,“那里有几个穿黑西装的,手一直在怀里,像是揣着东西。”
林北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人的站姿笔挺,眼神锐利,显然受过专业训练,绝不是普通的保镖。他突然想起老鬼提过的“暗阁追猎者”,难道陈天阳和暗阁也有关系?
就在这时,8号台的比赛结束了,主持人拿着话筒嘶吼:“让我们感谢本场赞助商天阳集团!接下来,有请陈天阳董事长为获胜者颁奖!”
聚光灯打在陈天阳身上,他慢悠悠地走上台,接过奖杯的瞬间,目光再次投向林北,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举起奖杯对着林北的方向晃了晃,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挑衅。
林北的手悄悄握紧。他能感觉到周围有目光在聚集,赵峰已经放下酒杯,正用阴狠的眼神盯着他,像条发现猎物的毒蛇。
“我们得走了。”苏清月的声音带着紧张,“他们好像注意到我们了。”
林北却摇了摇头,目光锁定在陈天阳胸前的口袋上——那里露出个钢笔的金属帽,款式和父亲当年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再等等。”他说,“我想看看他的钢笔。”
颁奖仪式很快结束,陈天阳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贵宾区,经过林北身边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父亲当年要是识时务,现在也能像我一样风光。”
林北的拳头骤然攥紧,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苏清月在旁边拉他,能听到周围观众的起哄声,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但所有的感官都被陈天阳那句话点燃了。
“可惜他不是你。”林北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向对方,“他有底线。”
陈天阳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像毒蛇露出了獠牙。但他很快恢复如常,拍了拍林北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年轻人,有骨气是好事,但别让骨气害了你。”
说完转身就走,黑色的西装外套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残影,像条游走的蛇。
林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口,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个东西——是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个“陈”字,显然是刚才陈天阳拍他肩膀时掉的。更诡异的是,笔帽内侧贴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印着个网址,还有一行字:“想知道真相?来这里找我。”
“这是圈套。”苏清月立刻说,眼神里满是警惕。
林北捡起钢笔,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突然笑了:“我知道。但有些账,总得当面算清楚。”他把钢笔放进兜里,拉着苏清月往出口走,“我们先撤,这个场子太脏,不适合谈事。”
走出格斗场时,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林北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拿出手机,对着钢笔上的网址拍了张照,发给老鬼:“查这个网址的底细,还有陈天阳今晚的行程。”
很快收到回复:“网址是暗网入口,注册需要邀请码。陈天阳今晚住在滨江酒店1808房,身边带了四个保镖,都是退役特种兵。”
林北的目光投向滨江酒店的方向,那里的灯光在夜色中像颗闪烁的毒瘤。他想起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的空白,想起老顾留下的录像带,想起李卫国颤抖的供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陈天阳,这个站在黑暗中心的男人,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明天去滨江酒店。”林北对苏清月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跟你一起去。”苏清月的眼神很坚定,“我爸说当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父亲,现在有机会查清真相,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林北看着她眼里的认真,突然想起父亲照片里那个牵着绿萝的女人——苏清月的妈妈,当年送绿萝的人。原来有些守护,真的会代代相传。
他把装着钢材样本的证物袋递给苏清月:“这个你先带走,交给你爸保管。我明天去见陈天阳,带的东西越少越好。”
苏清月接过证物袋,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平安符:“这个给你,我奶奶求的,说能保平安。”
林北捏着平安符,感觉到里面硬纸壳的形状,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他的压岁钱换成金条,藏在平安符里。他把平安符塞进兜里,对着苏清月笑了笑:“放心,我命硬。”
回到老房子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林北坐在父亲的藤椅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手里转着陈天阳的钢笔。笔帽突然“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没有钥匙,只有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陈天阳的字迹,和名片上的一样张扬:“明晚八点,滨江酒店顶楼旋转餐厅,我请你吃饭。别带警察,不然你永远别想知道你父亲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林北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最后说的话?难道父亲死前见过陈天阳?
他把纸条凑到灯光下,突然发现背面还有行小字,是用另一种笔迹写的,很轻,像是趁陈天阳不注意时写的:“小心暗阁,他们要的是那个符号。”
字迹很眼熟,像是……老顾的笔迹!
林北的瞳孔骤然收缩。老顾不仅认识陈天阳,还知道暗阁?这个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能让这么多人为它疯狂?
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落在那支钢笔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林北握紧钢笔,指腹摩挲着那个“陈”字,突然明白了——这场棋局,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他要做的,不仅是为父亲讨账,更是要撕开笼罩在江城上空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