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得跟催命符似的。深莱文几乎是第一个从后门弹射出去的,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小风。
刚才教室里那无声的社死现场,茗霁秋那句无声的口型炮烙一样印在他脑子里,烫得他头皮发麻。他现在只想火速逃离这个星球,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冲出教学楼,秋日下午的阳光有点晃眼。他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标志性的乱毛,摸出手机,打算直奔咖啡店打工去。干点活,挣点钱,证明自己还是个活着的、有用的打工人,总好过沉浸在刚才那铺天盖地的尴尬里。
手机屏幕还没解锁,一个尖锐又腻人的女声就刺进了他耳朵:
“哟!这不是我们深大少爷吗?躲这儿干嘛呢?”
深莱文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他太熟了。熟得让人胃里泛酸水。
他皱着眉抬头。
几步开外,站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生。米白色的羊羔毛外套,下身是紧身小皮裙配过膝长靴,脸上妆容精致得可以去拍杂志封面。手里拎着个最新款的小众轻奢包,正用一种混合着鄙夷和不耐烦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许薇薇。他大一时脑子被驴踢了,掏心掏肺追了小半年,当祖宗供着的前“女神”。
“有事?”深莱文语气硬邦邦的,心里那股下课带来的烦躁瞬间飙升成了暴躁。看见她,就想起自己当年跟个**似的,生活费一大半都砸她身上,结果人家转头就挽了个开跑车的学长。
许薇薇踩着长靴往前蹭了两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呛得深莱文想打喷嚏。她撇撇嘴,涂着裸色唇膏的嘴一张一合:“喂,深莱文,你以前追我的时候,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对我好吗?怎么,现在装不认识啊?”
深莱文简直气笑了:“许薇薇,你脑子没进水吧?那特么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咱俩掰了都快两年了!”
“掰了就不能联系了?”许薇薇理直气壮地翻了个白眼,“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我吃饭你陪,我看电影你掏钱,我看上个口红你都巴巴地买……”她掰着手指头数,“深莱文,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吧?你现在发达了,就把老情人全忘了?”
“发达?!”深莱文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我发达个屁!老子还在咖啡店端盘子呢!”他指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有点发白的连帽卫衣,“你看我像发达的样子吗?”
“切!”许薇薇一脸“你少来”的表情,她眼神瞟向深莱文身后那栋老旧的宿舍楼(其实深莱文住的是自己家公寓,但楼确实旧),嫌弃地皱起鼻子,“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穷?以前对我那么大方,现在连个包都舍不得送我?你瞧瞧别人男朋友!”她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那个新包,“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啧,当初真是瞎了眼。”
这话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深莱文肺管子。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直冲头顶!他想起了老妈在国外打拼,自己省吃俭用,就为了给这女人买她看上的东西!想起了那次她看中个几千块的包,他硬是啃了一个月白馒头加咸菜才凑够钱!结果呢?钱花了,人跑了!
憋屈、愤怒、还有被当成**的羞耻感瞬间爆发!
“许薇薇!”
深莱文的声音猛地拔高,几乎是吼了出来,引得旁边路过的几个学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他妈给我闭嘴!良心?我当初给你花的钱还少吗?你自己掰着指头算算!老子自己天天吃食堂最便宜的窗口,省下来的钱都砸你身上了!结果呢?你拿老子当自动取款机!见着开跑车的就跟人跑了!你现在还有脸跑我面前来要钱?要我养你?我养你妈个头!滚!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他吼得脖子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疯长:
妈的!当初就不该听老妈的,说什么低调做人!就该把市中心富人区那套大平层的钥匙卡或者密码要来!拍这拜金女脸上,让她睁开狗眼看看清楚!老子他妈不是穷!是懒得装逼!
但他憋住了,死死咬着后槽牙。老妈那套“独立自强”的理论根深蒂固,他不想为这种垃圾破戒。
许薇薇被他吼得一愣,随即那张漂亮的脸蛋迅速涨红,恼羞成怒:“深莱文!你敢吼我?!你这穷酸样儿还有理了?!看看你那副德行!一辈子给人端盘子去吧!活该穷死你!”她尖利地骂道,转身跺着脚就要走。
这一转身,动作幅度有点大。
就在许薇薇骂骂咧咧转身的刹那,深莱文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茗霁秋。
她不知何时走出了教学楼,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她没戴墨镜,也没刻意低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下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似乎正好目睹了刚才那场闹剧的后半段——深莱文对着前女友暴怒咆哮“老子养你妈个头”。
茗霁秋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但深莱文清晰地看到,她那形状完美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不是笑。
是一种极其冷淡的、带着点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那眼神像是在说:这傻子在干嘛?跟个泼妇当街对骂?幼稚。
深莱文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刚才被许薇薇激起的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强烈的、让他想原地去世的尴尬和窘迫!他居然在最不想丢脸的人面前,丢了个大脸!还是在跟一个拜金前女友吵架这么跌份儿的事儿上!
他僵在原地,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眼睁睁看着许薇薇骂骂咧咧地走远,又眼睁睁看着树下的茗霁秋。
茗霁秋似乎没打算多停留,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看路边一块石头。就在她准备迈步的时候,一个穿着助理模样、神色匆匆的女生小跑着来到她身边,低声快速说着什么。
茗霁秋微微蹙了下眉,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身。
这一转身的动作,让深莱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阳光勾勒着她穿着风衣的苗条身形,很美。但深莱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协调?
茗霁秋走路的姿势,似乎和平日里在红毯上、舞台上那种自信优雅、步步生风的台步不太一样。
她的步伐,好像……比平时慢了一丝丝?肩膀的晃动幅度也似乎刻意控制得更小?尤其在她迈步时,腰部的动作略显……僵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的意味。
深莱文脑子里那根名为“不对劲”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皱着眉,紧紧盯着那个背影。
许薇薇的尖酸刻薄带来的怒火?
刚才教室里的社死尴尬?
此刻全都暂时被这个细微的发现压了下去。
她……怎么了?扭到腰了?还是……
一个模糊的、带着点荒谬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成形,就看到茗霁秋的助理似乎有点紧张地伸手,在她后腰的位置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扶了一下,像是在给她一个支撑点。
茗霁秋也顺势微微停顿了半秒,调整了一下站姿,才继续往前走去。那个扶腰的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深莱文确定自己没看错。
助理在旁边小心地护着她,两人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保姆车。
深莱文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似的望着那辆低调奢华的车子消失在校门口的车流里。脑子里还停留在茗霁秋那略显别扭的走路姿势,和助理那个极其自然的扶腰动作上。
口袋里的手机又是一震。
他像被惊醒一样,慢半拍地掏出来。
屏幕上,还是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
这次,短信内容不再是冰冷的命令或句号,只有两个简单的字: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