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柯文那句仿佛不经意，实则精准投毒的“怪不得在Line上回我消息那么慢呢”，其威力不亚于在看似平静的咖啡店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不仅仅是涟漪，简直是引发了海啸。空气瞬间冻结，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旁边卡座里，金属勺子碰到陶瓷杯壁发出的、异常清脆刺耳的“叮”声——当然，更震耳欲聋的是我内心那片被绝望刷屏的哀嚎。
{李诗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最初的震惊、错愕，迅速转为一种风雨欲来的铁青，她放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桌面上的手微微握紧，修剪干净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凸显出僵硬的白色}。我毫不怀疑，如果目光能实体化，此刻笑容依旧甜美无辜、仿佛只是陈述事实的许柯文，早已被她眼中射出的冰冷飞刀千刀万剐。而何晓清更是彻底化身遇险的鸵鸟，{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那杯早已见底、只剩下几粒珍珠的奶茶杯里}，只露出那双早已变得通润、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小巧耳尖，暴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彻底完蛋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许柯文你绝对是算准了时机、故意来这么一招的吧？！绝对是！这种暧昧不清、引人无限遐想的话术你到底是从哪个八点档狗血剧里学来的啊？！天地良心，我和你的Line聊天记录里，除了你问我‘妈要是问你周末我去哪儿你怎么说’、‘帮我打个掩护’这种涉及家庭内部‘政治任务’的内容之外，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内心如同被病毒入侵的电脑屏幕，疯狂刷过无数条崩溃的弹幕，但表面上，我的面部肌肉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只能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试图用我所能调动的最凶狠的眼神，向许柯文传递“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Switch里所有游戏的完美存档一个一个删光”的终极威胁信号。
然而，我那演技精湛、腹黑到骨子里的妹妹，显然要么是信号接收器故障，要么就是根本故意无视了我这濒临死亡的眼神。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找到了更好玩的玩具，带着她那几个一脸好奇和八卦的同学，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落落大方地向李诗晴和何晓清打招呼：［李学姐，何学姐，没想到周末也能遇到你们，真巧呀？我和同学刚好逛到这边，打算休息一下。］
［是、是啊……好……好巧。］何晓清的声音细弱得几乎要被咖啡店的背景音乐吞没，头埋得更低了。
李诗晴则像是运行过载后强行重启的电脑，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胸腔明显起伏，仿佛在极力压制那座即将冲破临界点、彻底爆发的火山。{她扯动嘴角，勉强拉出一个堪称狰狞、与“微笑”二字相去甚远的弧度}，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说道：［是、啊。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许、柯、文、学、妹。］
【这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连隔壁桌那个一直在看报纸的大叔都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藤椅往后悄无声息地挪了半米啊喂！】
［学长，］许柯文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这致命的低气压，再次把矛头精准地对准了我，{那双遗传自小姨、大而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眨呀眨，长而卷翘的睫毛像蝶翼般扑扇}，［看你们好像讨论得很认真，是在商量下周社团活动的事情吗？我可以旁听一下吗？说不定……我也能帮上点忙呢？］
【帮忙？！你是嫌这里的火势不够旺，特意赶来抱薪浇油吧！还嫌我在这社死的地狱里陷得不够深吗？！】
就在我心脏高悬，以为李诗晴下一秒就要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将这小小的咖啡桌掀个底朝天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突然冷静了下来。那是一种极度愤怒后反而趋于诡异的平静。{她将原本握紧的双手松开，缓缓地交叉起来，优雅地支在自己线条优美的下巴下，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冰冷和审慎的、如同X光般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住许柯文}。
［许柯文学妹。］她的声音平稳得出奇，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的压力，［我一直很好奇。你对我们这个小小的文学社，或者说，你对陈伟文学长本人，到底抱有什么样的、特别的‘企图’？］
［企图？］许柯文微微歪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些许被误解的委屈表情，［学姐这话说得可真让人伤心呢。我只是单纯地，非常崇拜学长而已呀。觉得他懂得多，人又温柔可靠。］
［崇拜到需要连他周末的私人行程都了如指掌？甚至不惜在公开场合，用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方式强调你们的私下联系？］李诗晴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语气里的讽刺意味几乎要溢出来，［还是说，你这种所谓的‘崇拜’，其实是建立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更深层次的关系基础上？］
我的心一下子从嗓子眼提到了头顶，几乎要破颅而出！李诗晴这直觉，这推理能力，也太恐怖了吧？！她是不是偷偷补课了名侦探柯南？！
许柯文脸上那完美的、如同面具般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微微僵硬了零点一秒，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迅速恢复了常态，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撒娇般的嗔怪：［学姐~你真的想太多啦！我和学长之间，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呀。］
［哦？是吗？］李诗晴显然不吃这一套，{她身体微微前倾，越过桌面，形成一股无形的、却足以让空气凝滞的压迫感}，唇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的冷笑，［那为什么，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注视他的眼神开始，我就总觉得……那不像是一个学妹看待学长时应有的、带着距离感的崇拜和仰慕。］
她顿了顿，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许柯文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有一种……近乎玩味的审视。甚至，偶尔我会觉得，那更像是一个自以为洞悉一切、带着某种优越感和独占欲的……妹妹，在不动声色地、饶有兴致地捉弄和观察着自己那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不成器的哥哥？］
【噗——咳咳咳！】我差点被自己来不及咽下的口水呛死过去！李诗晴！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怪物？！这推理能力已经不是开天眼了，你这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摄像头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肚里蛔虫？！
许柯文显然也完全没有料到李诗晴的攻势会如此犀利、如此直球，直接命中了最核心、最隐秘的真相。她脸上那精心维持的完美笑容，终于像是被重锤敲击的玻璃，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无法忽视的裂痕。她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懊恼，然后又迅速转向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已经掌握了一切证据的李诗晴，以及旁边虽然依旧害怕，但此刻也忍不住投来更加困惑和探寻目光的何晓清。
僵持了大约五秒钟，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终于，许柯文像是耗尽了所有伪装的能量，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下来一点。{她抬手，用纤细的指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了一个与之前甜美形象截然不同的、带着明显疲惫感和无奈的真实表情}。
［好吧，好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放弃抵抗的妥协，［我投降。看来，是我低估了你，李诗晴学姐。］
［哥，］她转向我，这一次，没有再使用那刻意拉远距离的“学长”称呼，而是用回了从小到大、烙印在血缘里的、再熟悉不过的称谓，语气复杂，［看来你的这位同学，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和敏锐得多啊。］
【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吗？！早干嘛去了！还有，你这声猝不及防的“哥”是几个意思？！是嫌我刚刚只是社会性死亡，现在还要追加一个“欺骗感情”的罪名，让我死得更加彻底、更加透彻吗？！】
［哥？！］
李诗晴和何晓清几乎是同一时间，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分贝高得差点掀翻咖啡店的屋顶。两双美丽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齐刷刷地聚焦在我和许柯文身上。
{许柯文像是彻底卸下了伪装，无奈地摊了摊手，做了一个“如你所见”的手势}［好吧，正式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柯文，是坐在你们面前的这位，陈伟文，如假包换、有血缘关系认证的亲表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李诗晴和何晓清，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狡黠，但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更深沉的东西：［之所以一开始要求保密嘛……一方面，确实是觉得这样潜入观察哥哥的高中生活，会比较有趣，像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
她的视线最后，若有深意地落在了李诗晴身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玩味，更带上了一种……近乎审视和评估的意味。［而另一方面嘛……也是想亲自看看，到底会是些什么样的人，出现在我哥哥身边。顺便……帮他‘筛选’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或者……配不上他的人物出现。］
【可疑人物？！筛选？！配不上？！许柯文你这丫头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我的监护人吗？！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李诗晴哪里可疑了？！又哪里……好吧，就算她有时候是有点凶，但那也轮不到你来评判啊！】
真相如同被用力撕开的包装，终于大白于天下。咖啡店里的气氛，却因此变得更加极其诡异和复杂。李诗晴脸上的表情像是走马灯一样飞速变换，从极度的震惊、到“原来如此”的恍然、再到一种混合着被戏弄的恼怒、以及某种……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的如释重负，最后，所有情绪沉淀下来，定格在一种“虽然真相大白了但我依然非常非常生气而且感觉被当猴耍了”的愠怒状态。何晓清则是长长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开，小巧的肩膀都塌软下来，小声地、带着点后怕地喃喃自语：［原……原来是妹妹啊……真是……太好了……］
［所以，］李诗晴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的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地刺向我，眼神里翻滚着压抑的怒火和委屈，［你，陈伟文，从头到尾都知道？就一直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为了你争风吃醋、猜来猜去、甚至搞出今天这种可笑的‘作战会议’？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很有趣是吗？］
【天地良心！我是被逼的啊！是这家伙用删除我所有珍贵游戏存档、外加向我妈告发我初中黑历史来威胁我绝对保密的！虽然我手里没有录音录像作为证据……但苍天可鉴啊！】
{我慌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和解释的姿态}［不是！真的不是我想瞒着你们！是柯文她……她……］
［是我威胁我哥不准说出去的！］许柯文在这一刻倒是显得非常“讲义气”（或者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想把水搅得更浑？），她主动接过话头，{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带着点小恶魔气息的、笑嘻嘻的表情，对着李诗晴说道}［我用了他最宝贝的游戏存档威胁他。不过呢……］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目光在李诗晴那张因愤怒而染上绯红的俏脸上流转，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考量。
［李学姐，说真的，你刚才那一连串的反应，尤其是最后那句精准的推测……］许柯文的笑容里，之前那种玩闹的成分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欣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交织的复杂情绪，［倒是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证明你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观察我哥，甚至……可能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某些方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无奈的确认：［这下……我好像真的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轻轻搔刮过我的心尖。我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之前所有的胡闹、所有的“捉奸”行为，或许并不仅仅是源于恶作剧的心态。那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更深沉的、超越了一般兄妹界限的、近乎本能的关注和一种……我无法准确定义的守护欲。
［谁、谁在乎他了！谁要了解他啊！］李诗晴的脸颊瞬间如同被点燃了一般，爆发出惊人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后根。{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把抓过旁边的书包}，声音因为羞恼而有些变调，［我、我刚才那些都只是……只是为了维护社团内部的和谐稳定！防止因为一些不正当的、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影响到我们社团的声誉！对！就是这样！］
【这借口找得……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吧？你自己说着都不心虚吗？】
［总、总之！］李诗晴几乎是语无伦次，完全不敢再看我们任何一个人，［事、事情既然已经清楚了就、就好！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先、先走了！］
说完，她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带着一种狼狈的可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店，只留下门框上还在微微晃动的风铃，以及一室更加尴尬和诡异的沉默。
{许柯文静静地注视着李诗晴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嘴角那抹得逞般的微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释然、些许不甘、以及一丝淡淡怅惘的表情}
［哥，］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语调，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你这个同学……李诗晴，她真的……挺有意思的。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
【有意思你个头啊！我的高中生活、我刚刚才看到一丝曙光的感情线，差点就被你这丫头用这种核弹级别的方式彻底摧毁了啊！】我无力地扶着额头，感觉不仅仅是身心俱疲，连灵魂都快要出窍了。这场由我这位心思深沉、情感复杂的腹黑妹妹一手策划并主演的闹剧，总算以这样一种充满戏剧性、差点无法收场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只是，李诗晴那边……看她刚才那羞愤交加、夺路而逃的样子，后续的“安抚”和“解释”工作，其艰巨程度，恐怕比解开一百道数学压轴题还要困难得多。
而许柯文……我看着她此刻平静中带着一丝落寞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她那超越兄妹之情的、复杂而隐晦的情感，似乎在这场闹剧中宣泄了一部分，也得到了某种……她自己也未必清楚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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