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攥着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浴室。
静香正蜷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恰皮，手里握着那部老旧手机。
“我洗好了，你快去洗吧。”
东刻意放轻声音，目光悄悄扫过沙发旁的插座——那根充电线还插着。
静香闻言抬头，眼眶还带着淡淡的红，瞥了他一眼便起身拿起叠好的衣服。
“……嗯。”
她径直走向浴室，关上门，里面很快传来水声。
琉克已经回到了屋子里，怀里堆着三四颗苹果，咔嚓的脆响在屋里格外清晰。
“咯咯咯……你小子又要干坏事了对吧？”
他含糊嘟囔着，漆黑的眼珠扫过东，带着几分玩味。
“闭嘴啦。”
浴室里的水声淅淅沥沥。
静香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顺着发丝滑落。
指尖划过胳膊上隐约的旧伤痕，那些被欺负的日子早已麻木，可此刻翻到的旧手机，却让她忍不住想起早已模糊的父亲。
他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要背叛妈妈和这个家？
记忆里零碎的争吵声浮现，妈妈崩溃的哭泣、父亲沉默的背影，还有自己当时懵懂的恐惧，一点点缠上心头。
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恐慌——东会不会也像父亲一样背叛自己？
他嘴上说着保管笔记本，心里说不定藏着别的心思。
万一他偷偷报警，自己就再也见不到恰皮了……
越是想，静香就越是感到不安。
静香关掉花洒，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她必须想办法把东牢牢拴在身边，让他没法背叛，也不敢背叛。
东趁静香洗澡的时候，悄悄给mp3充了电。
趁着后来闲聊的机会录下了静香承认她自己使用笔记本的对话。
全程都顺利的惊人。
然而，虽没被当场识破，却不知为何，感觉静香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审视。
傍晚放学结伴回到家，恰皮早已摇着尾巴在门口等候，扑到静香脚边亲昵地蹭着。
东放下书包便走进厨房忙活晚饭，静香坐在沙发上摸着恰皮，目光时不时飘向厨房方向，心里默默盘算着念头。
晚饭过后，东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清洗，静香坐在沙发上陪着恰皮玩耍，看着狗狗欢快摇尾巴的模样，她忽然抬头对洗完碗出来的东说：
“一起带恰皮去散步吧?”
东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下。
“好啊。”
他指尖下意识攥了攥衣兜，录音应该是稳妥存着，可静香突然的提议让他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她似乎藏着别的心思。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
琉克飘在两人身后，慢悠悠跟着。
静香牵着恰皮的牵引绳走在前面，步伐放缓，东跟在旁边，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能听到恰皮欢快的叫声。
狗狗兴奋地在两人身边穿梭，时不时停下来嗅嗅路边的草木，尾巴摇得不停。
“以前都是你一个人带它晚上出来吗？”
东率先打破沉默。
“嗯，每天晚上……都带它出来转一圈。”
静香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牵引绳。
东看了一眼静香的脸，不知为何，只是这样就感动心跳加速。
这时，两人走到了一处堆石旁。
“这里……是茉莉奈她们，经常朝我扔石头的地方。”
“……”
静香突然提起的话题太过沉重，让东沉默起来，不知该说什么。
静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冷意，指尖攥着牵引绳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恰皮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停下脚步蹭了蹭她的手。
她垂着眼。
“以前每天放学路过这里，她们都会捡石头砸我，有时是后背，有时是胳膊，砸得疼了我也不敢哭，一哭她们就笑得更厉害。”
她忽然转头看向东，眼底没有泪，只剩一片凉淡淡的荒芜，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你呢？你嘴上说着关心，可那些被欺负的日子，你从来没站出来过一次。你和班里其他人一样，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远远躲开，什么都没做过。”
“……”
“我不明白啊！她们说我身上臭！我不知道到底哪里臭了啊！！”
静香有点激动地吼了起来，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东的脸颊猛地发烫，喉结滚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见过茉莉奈她们欺负静香，可每次都因为怯懦而不敢干涉。
只是作为班长，在没人时对静香说几句公式化的关心的话。
此刻被静香戳破，只觉得心口发闷，满是愧疚。
“真正帮到了我的，是那本黑色的笔记本啊，光是那一本本子，就比你的几句假惺惺的话有用一万倍了。”
静香的声音又沉了几分，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不，不是一万倍呢。因为0的多少倍都是0呢。”
东的头垂得更低，指尖死死攥着衣兜里的mp3，冰凉的机身硌着掌心，像在反复提醒他的懦弱。
东不敢抬起头。
不止是因为愧疚，还因为，看到那张脸的话，他绝对会想起那个人。
那个，也曾经对东彻底失望的人。
“而你，现在却连我唯一的笔记本，也夺走了。”
不是夺走，而是保管——东把这句话憋在心里，无法说出口。
心里的委屈与愧疚瞬间翻涌上来，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静香的讽刺，像两根针，狠狠扎进他心里，让他既难受又无措，只能任由眼泪往下掉。
“为什么你做不到?”
这句话在东的心里再次响起。
“为什么又不是100分?”
“亏我还准备了松饼……”
“算了，我不会再管你咯。”
不要……不要对我失望……
妈妈！！！
“但是，我还没有对你失望哦。”
“……?”
东慢慢抬起头，看着那双和妈妈相似的眼眸。
“因为，我还是相信东呀。”
“……真……真的吗？”
东不敢置信地瞪着满是泪光的眼睛。
“东，现在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知道吗？”
“……嗯。”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我愿意！”
东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恍惚间，他竟觉得眼前的人像是妈妈，正在对他说“你可以的哦，我还对你抱有希望哦”
心里的委屈与愧疚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淡，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对他失望，原来还有人愿意让他帮忙，原来他也可以被人需要。
这种感觉陌生又温暖，像久旱逢甘霖般，让他忍不住用力点头。
“绝对不会背叛我?”
“绝对不会！”
东想到自己口袋里还装着有录音的mp3，瞬间感到强烈的罪恶感，简直想马上把它丢掉。
静香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
“真的什么都愿意帮我?”
“什么都愿意！”
“哪怕要包庇我?”
“哪怕要包庇你！”
“哪怕要帮我撒谎?”
“哪怕要帮你撒谎！”
“哪怕要……为了我使用笔记本?”
东顿了一下。
但是，看着那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神，东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牢牢攥着这份被需要的感觉，不愿松开。
东彻底下定了决心。
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哪怕……要为了你使用笔记本。”
“……好孩子。”
妈妈，在东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