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的瞬间，弥漫的烟尘尚未完全沉降，秽兽残骸化作的黑色粒子在空中飘散。肾上腺素带来的灼热感从四肢百骸退去，左肩处被秽兽利爪撕裂的装甲下，传来阵阵钝痛。我拄着盾牌微微喘息，还没来得及感受胜利的松懈，一个冰冷的声音便穿透尘埃，砸了过来。
“为什么不躲开！”
正义的身影在消散的能量光屑中清晰起来。她快步走到我面前，深黑色的眼眸里凝着一层寒霜，视线落在我肩上那处明显的损伤上。
“刚才那种情况，我觉得那样能直接解决它。”我试图辩解道，声音因为疼痛和急促的呼吸而有些不稳，但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笃定。
事实上也是如此，我以伤换伤的一击，精准地击中了秽兽的核心，彻底了解了它。
在我看来，这是最高效的方式。
“直接解决？”正义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凝结空气，“所以，在你看来，用一次可以避免的受伤，去换取本就能得到的胜利，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她不等我回答，目光扫过我肩甲的裂痕，又看向那面盾牌。
“有没有想过可能还潜伏着其他秽兽，你的每一次受伤，都是对战斗力的削减。”
“我……”
“好啦好啦，正义。”一个带着慵懒调子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莎布轻盈地跳到了我们之间，那双金色的猫眼石眼睛看看正义，又看看我。
“黑曜石第一次执行任务，能独立解决一头残秽级，已经很不错了喵。”它用脑袋蹭了蹭我的小腿，传来一丝暖意，像是在安慰，“新人总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嘛，一下子要求那么高，会把她吓跑的喵。”
正义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的寒霜消退了些许，但严肃依旧。
“这就被吓跑的话，那还是早点跑吧。”
说完，她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手按在我受伤的左肩上。
一股清凉舒缓的能量瞬间透过破损的装甲涌入，火辣辣的疼痛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些许愈合带来的微痒。
“下次注意点，不要这么容易让自己受伤。”
……
过了几天，我按照约定再次来到MSA的分部。刚走进指定的休息室，就看到正义已经在那里了，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个陌生的女生。
“来了？”正义抬眼看了我一下，算是打招呼，然后对着正趴在她膝盖上打盹的莎布用指尖敲了敲它的脑袋，“醒醒。你不是说不想让我当光杆司令吗？”
她指了指身旁的两位。
“我带人来了。”
莎布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金色的猫眼眨了眨，看向那两位新面孔。
其中一位个子更高挑、留着紫色短发的女生立刻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极度好奇和兴奋的神色。
“哇！这就是精灵啊！”她毫不客气地掏出手机，对着还有些懵的莎布就是一阵猛拍，“发到网上一定会火的吧！”
她动作流畅，语气活泼，自带一种感染人的元气。
拍完莎布，她又笑眯眯地转向我和正义，大方地自我介绍：“各位好啊，我叫水野优！以后请多指教啦！”
另一位女生则显得娇小一些，有着漂亮的橙色长发，发间别着可爱的四叶草发饰。她化着精致的淡妆，穿着风格也很时尚，此刻正微微歪头打量着莎布，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种不易察觉的好胜心，但嘴角依旧保持着甜美的弧度。
正义看向她，示意她也自我介绍。
“我是橘奈奈，”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铃铛，“请多关照。”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在莎布身上停留片刻，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柔却带着某种决心：“希望我不会让大家失望。”
莎布这会儿彻底清醒了，它甩了甩尾巴，看看活力四射、已经开始研究它尾巴上铃铛的水野优，又看看外表甜美、眼神却透着不服输劲头的橘奈奈，最后猛地抬头望向一脸平静，仿佛只是买了两个面包回来的正义，猫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拟人化的、混合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今天吃错药了喵？”它几乎是尖叫出来，“而且哪找来的两个人，契合度还都这么高！”
莎布猛地从正义膝盖上跳下来，绕着水野优和橘奈奈飞快地转了两圈，金色猫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听着莎布的声音像是乐疯了一样。
它停下脚步，直立起身体，用爪子叉腰（如果猫有腰的话），发出了一阵得意又带着点财迷心窍的“嘿嘿”笑声：
“好好好！看来今年年终奖我能多拿点了！说不定还能换个镶钻的铃铛喵！”
水野优被它逗得咯咯直笑，镜头更是对准了它：“精灵大人好现实啊！不过好可爱！”
正义看着瞬间变脸、沉浸在“发财梦”里的莎布，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别废话了，”她出声打断莎布的美梦，“赶紧把正事办了。”
又提醒水野优：“还有，视频不要发网上。”
橘奈奈和水野优的加入，团队终于有了点像样的模样，不再是之前我和正义大眼瞪小眼（通常是她瞪我），或者只有莎布在耳边喵喵叨叨的状态。
我们很快就熟络起了成了朋友。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朋友。以往我一直在追寻姐姐的背影，从未在意过与他人的交往。
集体训练时，也因为性格各异的成员而不再那么单调乏味——优总是充满奇思妙想，偶尔会尝试一些看似离谱的战术配合；奈奈则训练得格外刻苦，似乎憋着一股劲要证明自己，她那精细操控丝线的能力在练习中也越来越纯熟。
不过，正义这个人是神出鬼没的。除了必要的任务简报和极少数的联合行动，她很少在MSA的公共区域露面，仿佛有意保持着距离。就连我们平时的常规训练，她也只是找了一位前辈来临时负责。
“好了，今天的协同防御练习就到这里。信风，速度控制有进步，但转向时的魔力溢出还要注意。蜘蛛，丝线的韧性和反应速度都很好，继续保持。黑曜石……”
这位负责指导我们训练的前辈，魔法少女闪光，是另一支小队的队长。她性格虽然有些奇怪，但指导时耐心且切中要害，和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练习结束，大家稍作休息。
优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闪光前辈，你好像和正义队长很熟？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总觉得她好神秘，平时根本见不到人。”
奈奈虽然没说话，但也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我也竖起了耳朵。关于正义，我知道的并不比她们多多少。
闪光正擦拭着自己的武器——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过于普通的短刀，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介于“了然”和“这事不好说”之间的笑容。
“哦？你们想了解更多关于正义的事？”她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脸上扫过，带着点玩味，然后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却带着明确的界限，“其实我也和她不熟。”
这个回答让我们都愣了一下。不熟？那正义怎么会找她来指导我们？
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惑，闪光将短刀利落地插回腰后的刀鞘，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只是偶尔在一些……嗯，联合清扫里打过照面，算是认识。她找到我，大概是因为我刚好有空，而且收费……咳，我是说，乐于助人？”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让人怀疑那个“收费”是不是她的本意。
“至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闪光抱起手臂，倚靠在训练场的墙边，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想怎么措辞，“很强，这是毋庸置疑的。独来独往，你们也看到了。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她顿了顿，仿佛在记忆中搜寻着相关的碎片，语气带上了一丝回忆的意味：
“不过她一年前，也只不过是像你们这样的菜鸟，而且……” 闪光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用词，“……成长得并不算快，甚至可以说一直都没有一点突破性的进步，就卡在初心低段这个层次很久。”
这个信息让我们都有些意外。
看起来强大又神秘的正义，曾经也只是个普通的新人，甚至还遇到过瓶颈？
“然后呢？”优忍不住追问，连奈奈也向前倾了倾身体。
闪光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只是，大概在两个月前吧，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当时那支小队，在一次任务中……几乎全军覆没了。，只有正义一个人还保有完整战斗力。”
“全军……覆没？”我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嗯。”闪光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那件事之后，MSA高层重新对她进行评估，直接从原来的初心低段，被破格评定为大师级。”
她从窗边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我们震惊的脸庞。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正义又是怎么获得如此巨大力量的。她自己也从不提起。”闪光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话语中的信息却在我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也就这样，从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变成了面瘫脸。”
“所以，你们看到的现在的她，独来独往、冷漠、对你们要求严苛……或许都有她的原因。”闪光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告诫，“不要去深挖她的过去，那可能是连她自己都不愿触碰的伤口。”
训练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优收起了手机，脸上玩笑的神情消失了。
奈奈抿紧了嘴唇。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之前被正义治愈的肩膀——那份粗暴却有效的治疗，那份对“不珍惜自己”的斥责，此刻似乎都染上了一层不同的色彩。
“好了，故事时间结束。”闪光拍了拍手，打破了沉重的气氛，“知道这些，是让你们对她多一分理解，不是让你们徒增烦恼。现在的你们，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母亲大人”。
我向队友们示意了一下，走到一旁接通电话：“妈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哽咽却难掩激动的声音：“里绪，澄……澄醒过来了！”
“啪嗒。”
我听到了手机从手中滑落，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世界仿佛在瞬间静止。训练场的喧嚣、队友关切的目光、闪光前辈的话语……一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隔绝在外。
姐姐……醒过来了？
巨大的冲击让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母亲那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