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
如奇迹一般，姐姐她醒过来了。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仪器冰冷的滴答声，父母眼中日益沉重的阴霾，还有我心底那个越来越小的、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火种——所有这些，在母亲那带着哭腔的话面前，仿佛瞬间被一道强光穿透。
如奇迹一般，姐姐她醒过来了。
手机掉落在地的声音如此清晰，但我已经无暇顾及。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抽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震耳欲聋。
“里绪？你怎么了？” 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担忧。
橘奈奈也快步走了过来，闪光前辈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我僵硬地转过身，视线没有焦点，嘴唇颤抖着，试图重复那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姐姐……”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我姐姐……她醒过来了……”
训练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优和奈奈都知道我是为什么成为魔法少女的。
“真的吗？！太好了！里绪！” 优冲过来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
奈奈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太好了！”
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狂喜之后，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和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弯腰捡起手机，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对着电话那头急切地确认：“妈妈……是真的吗？姐姐真的……？”
“是真的，里绪！医生刚做完初步检查，说她意识清醒，生命体征平稳！你快来医院！”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久违的活力。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我看向我的队友们，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得去医院！训练……”
“还管什么训练！” 优推着我往外走，“快去快去！”
橘奈奈也用力点头：“快去吧！”
闪光前辈挥了挥手：“准假了。去吧，黑曜石。”
“谢谢……谢谢大家！” 我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冲出了训练室，也顾不上解除变身，靠着魔法少女强化的体能，在MSA的走廊里奔跑起来，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姐姐身边。
这两个月的煎熬、等待、绝望和挣扎，在此刻都化作了奔向她的动力。
医院，熟悉的病房。
我解除了变身和认知屏蔽魔法，猛地推开房门，喘息着停在门口。
病房里，父母和古贺前辈正围在床边，而病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坐在升起的床头，银灰色的长发有些散乱地披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那双熟悉的金色眼眸，带着初醒的迷茫和虚弱，缓缓地转向门口的我。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里……绪……？”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却清晰无误的声音，从姐姐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所有情绪的闸门。强忍的泪水彻底决堤，我冲到她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
“姐姐……姐姐！” 我泣不成声，只能反复叫着她的名字，将脸颊埋在她手边，感受着那真实的、微弱的温度。
她醒了。
真的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医生的初步检查和父母的嘘寒问暖之后，姐姐用她那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
“爸，妈，我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医生在，不用担心。”
父母虽然不舍，但在姐姐的坚持和医生确认情况稳定后，还是被劝了回去。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姐姐，还有一直沉默地站在床尾的古贺前辈。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姐姐靠在枕头上，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金色眼眸里，没有了初醒时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庆幸与痛苦的复杂情绪。
“活下来了啊……” 她极轻地吐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床尾的古贺前辈。
“阿源，” 姐姐唤着他，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寂静的深潭，“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看到古贺前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站在那里，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音节。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我，又立刻移回到姐姐脸上。
“……”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开来，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冰冷地强调着这份寂静的沉重。
姐姐眼中的那点微弱期盼，在古贺源长久的沉默中，一点点黯淡下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被单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悲伤，只是那种了然之后的死寂，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头发凉。
就在这时，古贺前辈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
“我、我……我先回去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的声音是颤抖的，破碎不堪，几乎不成调子。他甚至不敢再看姐姐一眼，也不敢看我，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病房，背影仓促得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
他逃跑了。
房门在他身后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关上了，也仿佛将病房内外的世界隔绝开来。
“里绪，”
姐姐依旧靠在枕头上，双眼望着天花板，金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
“陪我说说话吧。”
“嗯！姐姐，我在这里。”
我有很多话想问她，想知道她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这两个月她是否感知到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笨拙的关心：“你……你觉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疼？”
姐姐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很轻，似乎连转动头部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她的目光终于从天花板移开，落在我脸上，仔细地、仿佛要重新确认般端详着我。
“里绪，”她轻声问，“我睡了……很久吗？”
“两个月。”我立刻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整整两个月。”
姐姐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低声重复道：“两个月啊……” 她的眼神有些飘远，仿佛在努力消化这个时间概念，以及这失去的两个月意味着什么。
“我的腿……”
姐姐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缓缓下移，落在了被白色被子覆盖着的、轮廓依稀可见的双腿上。
她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或者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一种异常平稳的、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语调继续说道：
“医生刚才说……伤得很严重，恐怕……” 她顿了顿，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才将那个残酷的结论完整地说出，“……很难再站起来了。”
我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很难……再站起来了？
瘫痪？
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入我的大脑，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我呆呆地看着姐姐，看着她平静得近乎异常的侧脸，看着她那双依旧望着自己双腿的金色眼眸。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甚至连明显的悲伤都看不到，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了然和沉寂。
怎么会……这样？
刚刚涌起的、因她苏醒而产生的巨大喜悦，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更沉重的现实打击得摇摇欲坠。
这比昏迷更残忍吗？我不知道。我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我浑身发冷。
“姐姐……”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和心痛，眼睛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出来了。
“别哭啊，又不是一定站不起来了。”姐姐笑着擦了擦我的眼睛，“而且，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我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姐姐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我握着她的手，目光重新变得有些空洞，望着窗外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