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知道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因为姐姐醒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沉入心底,激起层层扩散的、带着罪恶感的涟漪。
我一直以为,我成为魔法少女,举起盾牌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让她醒来。
只要姐姐能醒来,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可现在,她醒了。
她就躺在那里,会对我微笑,会轻声叫我“里绪”,会担心我是不是太累。她活生生地存在于我的世界里,不再只是沉睡的符号。
那么,我现在战斗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疑问,像一株有毒的藤蔓,在我每一次凝聚魔力时悄然缠绕上来。
支撑我战斗的,或许并不仅仅是爱或责任,还有一种更接近于执念的东西。当执念实现后,留给我的,是巨大的空虚和方向感的迷失。
正义说的对,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无法变身了。
“里绪。”
“里绪。”
姐姐的声音?
不对,怎么会有姐姐的声音。
……
“里绪”
星野里绪回过神来。
“什么事,姐姐?”
她怎么突然在想以前的事了。
“没什么。”新野澄摇头,“我看你一直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以前的事了,我们说到哪了,姐姐?”
啊咧?
接下来的事,有些想不起来了。
星野里绪的思绪骤然中断,仿佛一脚踏空。
她确信,在那被迫休假的一个月里,一定发生了某件决定性的事,彻底重塑了她战斗的理由。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回想,那段记忆都笼罩在浓雾里,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碎片,无法串联成章。
好像是在一个雨天?
好像是谁……把什么东西给了她?
好像最后是正义出面?
她的记性应该还没差到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吧。
“我们刚刚不是在聊你的乐队的事,你不是讲到去阿源家里了吗。”
“对对对。”星野里绪强行拉回飘远的思绪,试图接上姐姐的话头,“姐姐你不知道,前辈的家……”
“阿源的家有多大是吧——你想这么说对吧。”星野澄了然地看着她,带着属于过来人的淡淡戏谑。
拜托,你才认识阿源多久啊,我还能不知道他家有多大?我星野澄带着学生会的各位在他家野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也对。”
星野里绪想来也对,连她都去过前辈家里,姐姐和前辈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没去过。
“……”
“……今天果然前辈来了这里啊。”
“他有哪天没来吗?”
“最后前辈直接把我们丢下就走了,他就不怕我们在他那宝贝宅子里做什么吗?”里绪忍不住吐槽,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偌大的宅邸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华丽的装饰透着疏离感,她像误入巨人国的小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星野澄闻言,脸上那种过来人的戏谑笑意更深了,还带着点“你还是太天真”的意味。她轻轻调整了一下靠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座宅邸。
“怕?”星野澄的尾音微微上扬,“阿源那家伙,要是真担心这个,根本就不会放你们进去。”
她转过头,金色的眼眸看着里绪,语气平淡却笃定:
“他那宅子,看起来空旷安静,实际上……说不定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放着正在运行的监控摄像头呢。”
“诶?!”星野里绪愣住了。
一个看似随意的结论,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星野里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忽然想起在前辈家,确实偶尔会有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当时只以为是自己在陌生环境里的错觉……
“所以,”星野澄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妹妹有些怔然的脸上,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你们当时在他家的一举一动,搞不好……他其实都知道哦。”
“嗯,前辈有当控制狂的潜质。”星野里绪轻轻点头,“毕竟一个人住,为了安全也是正常的。”
“嗯?”这回轮到星野澄疑惑了,“阿源家里不是还有父母和妹妹吗?”
她还在阿源的家里和他们打过几次招呼。
“……父母?妹妹?”星野里绪下意识地重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前辈他……和我说是一个人住的。”
星野澄的眼神暗淡下来,像是骤然熄灭的烛火,只余一缕青烟般的怅惘。“他也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呢。”她轻声说,这句话不像疑问,更像一句沉入心底的确认。
“姐姐……”里绪下意识地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
星野澄却已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她甚至努力对里绪笑了笑,“每个人都会变的。”
“可前辈一直看起来都是很冷淡的人。”星野里绪轻声说,这句话像是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星野澄闻言,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以前的阿源,虽然不是那样咋咋呼呼的,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得那么深。”
他沉浸在回忆里,语气带着淡淡的惋惜:“那时候的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是能看到光的。”
光?
星野里绪努力想象着古贺前辈“眼睛里带着光”笑起来的样子,却发现脑海中只能勾勒出他如今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如古井的侧脸。
她的脑袋剧烈摇晃起来:“我完全想象不到前辈那个样子。”
“他以前可热心了。” 星野澄的语气里带着确凿无疑的怀念。
“现在也是,学校里关于前辈的传言都说是完美圣人。”星野里绪一一列举,“文武双全,处事公正,有求必应……”
“完美……圣人?”
星野澄轻轻咀嚼着这个词,最终,唇角牵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掺杂着苦涩的弧度。
她记忆里的古贺源可没到这个程度啊。
“前辈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说不定在和女孩子约会吧。”
星野澄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眼神没有会觉得如此的意味,像是一个随口抛出的、不可能成立的假设。
“不可能!”
星野里绪几乎是脱口而出,反应快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古贺前辈那张仿佛永远波澜不惊、写满了“生人勿近”和“事务繁忙”的脸。
“前辈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和时间啊!”
她甚至无法想象古贺前辈和“约会”这个词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那感觉就像是听说一座冰山突然决定要去热带度假一样荒谬。
星野澄看着妹妹在想象那副场景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她缓了口气,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了然,“阿源他现在……心里大概也装不下那种事吧。”
古贺源在做什么呢?
在和女孩子约会。
“怎么挑这个地方?”
古贺源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到不止一股视线在看着他们。有的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有的则落在他对面的少女身上。
这家位于涩谷中心、装修前卫的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熙攘的人流,内部光线明亮,几乎没有任何视觉死角。
“拜托,我们只是比较熟的网友。我这次千里迢迢从京都到东京来,你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微微嘟起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与不满。
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穿着精致的洛丽塔风格裙装,金色长发梳成双马尾,冰蓝色的眼眸像是上等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古贺源对她的抱怨不置可否,目光依然警惕地扫视四周:“人多眼杂。”
“人多才合适啊。”少女歪了歪头,“在这种约会圣地,男女之间交换礼物才不会显得奇怪。”
“怎么这么多人跟着你?”
“我堂堂四季家的大小姐,父亲安排私家侦探跟着有什么问题?”
会让私家侦探跟踪自己女儿的父亲可不多见,可如果是你倒也正常。
“而且你这边不也有不少人盯着吗?”少女意有所指地环视四周。
“哈哈……”古贺源干笑两声,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摩挲,“最近确实被盯得比较紧。”
古贺源的目光再次扫过窗外,精准锁定了几道可疑的身影。当他将视线转回室内,发现周围的卡座大多被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情侣占据,并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们——那些监视的视线来自更远的角落。
看来他们都不敢靠那么近。
古贺源不再纠结环境,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沿着光滑的桌面推了过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金属烟盒。
“见面礼。”
少女挑眉,露出一抹混合着惊讶和玩味的苦笑。
“你居然把这东西给一位未成年少女?”她嘴上这么说着,纤细的手指却灵巧地将烟盒收了起来,“不过,我最近正打算戒烟。”
“不要就还给我。"
“我没说不要。"
“你一个不去上学的不良少女,居然开始学好了?"古贺源语带嘲讽。
少女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凑近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恶作剧意味的笑容,压低声音说:“最近要养小男友,得节约点开销吧。”
——听起来反而更糟糕了。
古贺源嘴角微微抽动。
“你要的东西。”少女不再玩笑,将一个系着墨绿色丝带的扁平礼盒沿着桌面推来。
盒子不大,却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感。
古贺源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只被推过来的、系着精致丝带的礼盒上。
“这次什么价格?”他抛出问题,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少女冰蓝色的眼眸眨了眨,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弯起:“免费,怎么样?”
“这回这么大方?”古贺源可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你不如当做是……”少女微微仰头,视线似乎想穿透咖啡厅明亮的天花板,望向那不可能看见的夜空,“……来自月光的馈赠。”
“从这里看窗外,是看不到月亮的。”古贺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这蹩脚的浪漫说辞。
“你这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啊。”少女轻哼一声,优雅地站起身,她面前那杯昂贵的特调咖啡一口未动。
“我从熟人那里接到一个大单子,干完这票我就财富自由,不用看家里那抠门的老财主的脸色了。” 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摆脱束缚的未来。
“走了。等着上明天娱乐版块的头条吧,与京都四季家大小姐秘密幽会的古贺源同学。” 她留下这句半是玩笑半是威胁的话,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转身准备融入了店外涩谷的人潮之中。
“放心,”古贺源没有去看她离开的方向,目光落在窗外某个虚无的点上,“以你那‘臭名昭著’的人品和过往辉煌战绩,这种程度的绯闻,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少女——四季晴,京都赫赫有名的四季家当代家主的独生女,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但古贺源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那混合着不爽与“算你识相”的复杂表情。
“哼,承你吉言。” 她最终只是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金色的双马尾一晃,身影彻底消失在熙攘的人流里。
四季家,作为MSA最大的金主,无论是渴望挖掘内幕的媒体,还是潜伏在阴影中的秽兽,都死死地盯着四季家,试图从他们身上撬开关于魔法少女核心机密的哪怕一丝缝隙。
四季晴……一个应该被锁在深闺中,却生性叛逆、热衷于在刀尖上跳舞的大小姐。
她的“臭名昭著”绝非空穴来风。
上流社会的沙龙里,至今还流传着她各种惊世骇俗的事迹。与那些比起来,和某个东京少年传点无伤大雅的绯闻,确实连一点小水花都算不上。
毕竟,这可是差点将四季家百年传承的本家宅邸付之一炬的狂人。
对于一个连自家祖业都敢烧的少女,她会做出什么,世人都不会感到奇怪。
离开咖啡厅后,古贺源轻易甩开了那些窥视者,却又有些无奈。
他知道,那些人最终还是会聚集在他家庭院附近。
好在他们还没大胆到直接翻墙而入——或者,可能在他上学的时候,早就把他家翻了个遍。
这就是一个人住的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