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经前进了近一个下午,“白先生,我们......呃......还要多久啊。”她小心翼翼地,悄摸来了一句,见白枫好像没听见,便又大点声开口,“白先生,我们还......”
“江小姐,我也很想开车载您,但是这里大路实在是危险......按照这个速度,明天中午就能到东边的城镇,到那里我再好好补偿您。”白枫尬笑道。
“他原来听到了吗,好尴尬,我是不是显得很刻薄......”江沁妍心里想着,并把头偏向看不见白枫的一侧。
行至傍晚,两人也走到一条小溪旁,“过了这条溪应该就算在东部了,我们理论上彻底安全了。江小姐,今晚请安心休息。”白枫说罢便拿出之前在城镇里带出来的睡袋。
“得救了…”
江沁妍累得瘫坐在地,动作却还是轻轻地,她把手伸进水里搅动着,不时往面上抹。白枫也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不时用水洗凉脸部和双臂。“刚刚经历了战斗,江小姐没受惊吧…”——一转头,江沁妍就跪坐在地上。
他以为江沁妍也是因为太热,但当他又瞥了一眼江沁妍时——她在哭啊,江沁妍眼角和鼻头红润了——那是她在哭吧。
白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话,只能选择和之前与帕特莱顿在一块时一样把脸别过去。“是那家伙的话,应该会上前安慰吧。”白枫心想。
暮色将江沁妍的身影拉长,在焦土上勾勒出脆弱的轮廓。夕阳如同液态的金,顺着她银色的发梢缓缓流淌,将苍白的手臂浸染成温暖的琥珀色,褶皱的衬衫里也盛满细碎的光。白枫望着这转瞬即逝的画面,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见过无数次战火中的落日,却从未觉得余晖如此珍贵。
察觉到灼灼的目光,江沁妍抬起头,沾着水渍的鬓发黏在脸颊,像是被暴雨打湿的蝶翼。
“是不是没有我,江畔和多拉就不会死了......“她的声音比风中的枯叶更轻,嘴角剧烈抽搐着,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撕裂结痂的伤口。“他们…刚刚在路上被袭击而死的那些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双赤瞳里,倒映着逐渐下沉的夕阳,像是燃烧殆尽的希望。
白枫喉结滚动,战场上淬炼出的铁石心肠此刻却揪成一团。他见过太多死亡,见过太多人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却第一次在幸存者眼中看到如此浓稠的绝望。
“江小姐,”他的声音难得地放柔,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步枪握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的腐烂造成的。”
硝烟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他想起断臂军官临终前的眼神,“您无需独自背负这一切,人要为自己存在......“
话音未落,江沁妍突然跌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夕阳将她颤抖的脊背镀上金边,却暖不透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白枫僵在原地,不知何时起,明明连明天都无法保证的人,却渴望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为她撑起哪怕半寸无雨的晴空。
「这样不想让一个人心碎的感觉,是我第一次体会到。」
夜晚临入睡时,她发自内心地怨恨,却不是怨恨这世界,她发自内心地忏悔,却仍旧认为于事无补,如果她不让挚友离开身旁,如果她能够控制自己的能力,如果能早点认出江畔——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夜深,江沁妍居然开始梦见那个传说中的神灵了,自从觉醒了赤瞳之力,她再也没有好觉睡了,而且梦境中的环境正在愈发恶劣。
梦中的她正在逃离神明的搜捕,神明想要摄取她的灵魂,她只能不停战斗又战斗。
“到我这里来…我会给你渴望的力量…我的孩子——你渴望的能够保护他们的力量……”
江沁妍听见这句话一激灵,想转头看那神灵的样子——看不见他的脸。
突然,她感到周围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喊,“江沁妍,起来......江沁妍......快起来......”
那是多拉黛尔?不,是江畔的声音,到底是谁——随着一阵强烈的耳鸣,江沁妍突然惊醒。
她已经满头大汗,睡袋也被浸湿。
她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微凉的晚风牵动发梢。她发现身前有一株蔷薇,她摸了摸蔷薇——她的眼睛开始发热,黑夜里江沁妍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发出诡异的红光。
天快亮了,她轻拍白枫,“白先生,很抱歉把你喊起来,但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但愿是你的错觉,江小姐,这里已经是安全......”话音未落,一个绳圈飞出,直接套中了江沁妍的脖子,“呀啊——”江沁妍尖叫着被扯入了草丛,白枫迅速起身拿着步枪,没有说一句话,对着窸窸窣窣的草丛。
草丛里的人扛着江沁妍出来了——“这里是东部边界,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只有死!”篝火的照耀下,那个人身材有近两米高,浑身腱子肉好像个公牛,身后跟着高矮胖瘦均不一的一众人马。
江沁妍挣扎着,那壮汉却把她丢在地上,“别乱动,小妞,回去我再照顾你。切,你这家伙,是他男朋友吗,瘦成这样还敢来这里钻树林?”
江沁妍死死盯着那匪徒,匪徒也发觉了她眼里那两束红光,“老大,她那眼睛.....”一个精瘦持枪匪徒向那壮汉咬着耳朵。
“老大,交给斯科特人拿的钱更多…比交给帝国划算……”那个瘦的像芦柴棒的人搓着手。
“不是吧......伊维尔.......吗,不应该的,他们那民族理论上没有觉醒的活人会逃出帝国的掌心,不过还是上报给那些西方人罢,切,真麻烦。”
“老大,这个男的......”
“杀了便是。”匪徒便准备上前。
“砰——噗——”一阵闪光过后,一团烟雾膨胀开来,白枫在几人处理江沁妍的间隙快速丢出了闪光弹和烟雾弹,他迅速跑到江沁妍身旁,左直拳,将右边押着江沁妍的人打得失去平衡,他捂着脸倒在左边的匪徒身上——白枫一刀刺入两人身体,再踢上一脚。用匕首给江沁妍解绑后,白枫正准备起身——没想到那壮汉的反应够快——烟雾中,冰冷的枪口抵在白枫后脑勺,白枫只得放下武器,举起双臂。
壮汉狞笑时露出的金牙泛着冷光,食指刚扣动扳机的刹那,空气突然凝滞。一道黑影裹挟着破空声袭来,他只觉虎口一震,手枪脱手飞出,两束猩红的光刃擦着头皮掠过,惊起一阵焦糊味。
江沁妍不知何时已翻身而起,银发在风中狂舞,沾着血渍的战刀正划出致命的弧线。
硝烟尚未散尽,匪徒们的怒吼声便从四面八方涌来。白枫借着壮汉分神的瞬间,一个翻滚捞起步枪,枪托重重砸在最先扑来的匪徒太阳穴上。子弹与刀锋的嗡鸣交织,他余光瞥见江沁妍的赤瞳愈发猩红,战刀所过之处血花飞溅,宛如被诅咒的修罗。
当最后一声枪响消散在废墟间,壮汉跪倒在地,血沫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切,西方人就快来了,你们这就是困兽犹......”话音戛然而止,他直挺挺栽倒,瞳孔里倒映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江沁妍的战刀当啷坠地,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赤瞳里翻涌的血色渐渐褪去。看着满地狼藉,她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仿佛还残留着挥刀时的触感:“白先生,我......刚刚又杀人了......”她的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残叶,那双曾令敌人胆寒的赤瞳,此刻盛满了恐惧与自我厌弃。
天完全亮了,白枫拉着江沁妍,“江小姐,这件事情你比我清楚,你救了我,这没有对错,此地不宜久留,可能很快就会有斯科特公国的人来抓捕我们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去往东部。”
江沁妍点了点头便起身,只是眼角还流露着惊恐与慌乱。
白枫正准备拉着她继续往前跑,江沁妍却突然钉在原地,白枫差点把她拽倒,“江小姐,怎么了?”
“我还是无法…他们可能也有家人……他们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明所以地死在了……”
“江沁妍!”
江沁妍猛地抬头,眼角的泪珠甩出,有点被吓到了,她张着嘴巴看着白枫。
“咳咳咳…抱歉我吼你了……您点过头了吧?说过会振作起来吧?”白枫上前一步,抓着她手腕的手握得更紧,“说白了,再这样下去,还是会什么都保护不了哦……”
江沁妍的瞳孔颤抖着,“呃…嗯!”
“真是的…我是不是真的吓到她了……”白枫心里还在嘀咕着。
转而晨光熹微,云蒸霞蔚,方才历经生死的二人载着拂晓的瑰色暖光向东走去,江沁妍的心里却仍在后怕,那个不受控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