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王历2030年——
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十六岁是要上高中的年龄——对于“北境公主”凯特琳.奥康纳.菲兹杰拉德小姐来说，只是继续跟着贵族私教学习老掉牙的一切的一年，别说同学，她连几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跟她同辈的“可接触者”在她眼里都是一群泡在樟脑气体里的人形标本。
但今年与以往不同的是，帝国的军队正在迅速扩张，凯特琳发现宅邸最近经常有一些穿着深黑色军官制服和灰色军服的人进出，作为宅邸的“核心机密”，她只能远远地趴在屋顶上看着那些人。
虽然与外界接触很少，但凯特琳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去领地集市买东西的时候，镇上已经张贴着形形色色的征兵广告——机会真的要来了。
某天一大早，初冬的晴雪飘零着落在弗雷德的头上和头发浑然一体，见他要出门，凯特琳冲上前，“老弗雷德…你要去干什么？”
“小姐！这里凉！啊…我去矿上看看，今天要运出去四万吨铁矿。”
“那些当兵的要那么多矿干什么？”
“呃…军政上的事情我们无权过问，也无暇顾及，记住，小姐…”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是地主商人，是的，您，凯特琳.奥康纳.菲兹杰拉德也是地主商人，仅此而已。我先告辞了。”他戴上黑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这些年他身体开始佝偻，步子却仍稳健，“快回去吧！小姐！”他在风中回头甩下这句便走远了。
“真没意思…”凯特琳嘴角居然开始微微上扬，“不过…应该是要打仗了的意思吧？”
马不停蹄冲向那早已修葺完毕的小木屋，她挣扎着钻进去——门口对她来说已经有点小了。凯特琳把玩着那些自制的爆炸物，“嘿嘿…你们这些小宝贝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她把所有东西都装进了挎包里，一路偷偷摸摸地绕过了宅邸看守和佣人的视线，冲向了镇上的征兵点——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一个深灰色军装，肩章一杠一星的人站在凳子上拿着喇叭大喊，“希斯特利亚帝国冬季特别征兵！为了吾皇、为了人民、为了希望——希斯特利亚万岁！”台下的人听见“万岁”便沸腾起来，人群规模越来越大，年轻人们争着冲进人堆里，报名的人立刻得到了一袋子共和币——至于有多少，凯特琳对那个没概念。
她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样才对嘛…我来了！”她抱着挎包拼命挤进去，拿到了应征入伍申报单，她快速地填下了自己的名字——“凯特琳.奥康…不对…凯特琳.诺提！好名字！”她一抬头，旁边的人用怪异的眼光盯着她，一个青年说道，“大小姐，您怎么来参军了？领主大人居然会同意…”
“闭嘴！你你…看好了，我是凯特琳.诺提，诺提！”她举起申报单，“切…谁是什么大小姐！”
“你为什么要用这个滑稽的名字，大小姐？”
“别吵别吵，一个个排队来，不管是大小姐还是大少爷，帝国需要你们！”那个当兵的又开口了——周围的人又沸腾了——“以大小姐为榜样，为帝国效力吧！”
凯特琳骄傲地点点头，又询问那个士兵，“我们今天晚上就能走吗？”
“走？什么走？”
“去打仗！还是去训练？反正什么时候走？”
“您是哪个家的闺秀？小姐…填完了申报单要经过军部审核，再通知您的家属，然后进行体检…最后才能‘走’。”人群很聒噪，士兵用尽力气大吼着，可是凯特琳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通知…家属？”
“那当然，到时候会有身份识别系统自动帮您录入指纹数据，会找到您的家人…”他说着就把申报单塞进了档案盒里。
“等等…”凯特琳的双眸和赤色刘海都颤抖着。
——“完全就是胡闹！”——凯特琳果然两天后就被父亲教育了，赛伊德竭尽全力遏制音量，却还是难掩怒意。
“弗雷德…弗雷德！”
“在…老爷…”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学完私教教授的所有内容，小姐除了必要事件禁止踏出宅邸花园一步。”
凯特琳立刻起身，“老爸！你怎么这样…”
“老爷…消消气，小姐还年轻，只是一时…”
“别为我找补了！”“别包庇她了！”——凯特琳和赛伊德几乎是同时朝弗雷德大喊，弗雷德只得叹着气低下了头。
空气凝滞了半分钟，凯特琳知道只会反抗是拗不过父亲的，只见弗雷德低着头，斜眼一直盯着凯特琳，眉头紧皱着——她突然想起弗雷德之前所说，“谈判之所以有‘谈’这个环节，就是两边各自拥有对方想要的筹码——如果只是一味索取，那么资源劣势的一方永远会吃尽苦头。”
“爸爸，我知道继承菲兹杰拉德家族的血脉和产业是无比重要的…”凯特琳缓缓上前，走到父亲面前，“我也知道爸爸妈妈和老弗雷德都觉得我不够成熟…”
“你不用想着打动我这个活了几十年的老爷子，我不会放任你…”
“我并没有在祈求您同意，赛伊德.奥康纳.菲兹杰拉德领主，我只是将要参军并且在军中有所发展——是的，补全菲兹杰拉德家族势力在军部的空白…”
赛伊德明显吃了一惊，他的目光颤抖着，些许动容？凯特琳不知道——但是他想听下去。
凯特琳咽了咽口水，“不管是他们来拉铁矿还是谈别的生意，我们家族都没法过问吧？对吧，弗雷德？”
“是的小姐。”
“那么，我将会成为改变这一局面的人，为了家族的发展，还请领主先尽力保证我在军中甚至是可能到来的战争中的安全…毕竟…没了我会很麻烦吧？”凯特琳赤色刘海下坚定的眼神勾在赛伊德的视线里。
赛伊德也前进一步，“哈哈哈哈——我的女儿…凯特琳.奥康纳.菲兹杰拉德，菲兹杰拉德未来的主人…”他敛起笑意，神情严肃——“不错的谈判。”
他轻轻转身，披上风衣准备离开，“弗雷德——”
“在。”
“和小姐讨论详细的安全和发展提案，晚上和我讨论。”
“遵命。”
房间门嘎吱关上后，凯特琳瘫在沙发上，“呼——”
弗雷德微笑着看着凯特琳，“小姐成功的让吾等看见了您的成长。”
听见这个，凯特琳兴奋地点点头，“筹码，谈判的筹码！”她突然又活力四射，在沙发上蹦蹦跳跳。
夜晚，弗雷德在赛伊德的书房里放上了整理好的详尽计划，赛伊德则是站在窗前抽着雪茄，“老哥，你怎么看？”
“如果是只小姐的事，我是支持的。小姐已经长大了，我们想不到的程度。”
“今天她讲的话，说实话吓到我了呢，这么犀利的谈判风格…你是那个军师吧？”
“不敢当…还有，为了保证小姐的绝对安全，除了打点军中的关系之外，我将会让我的长孙同小姐一块参军，以保万无一失。”
赛伊德动容了，“大可不必如此，她还是…”
“要的，根据吾祖父与贵家族的契约，我必须保证小姐的安全。”——两人都知道，就算是不这样做，弗雷德也已经为这个家族做的够多了，光他一任管家就服侍了包括凯特琳在内的三代家主。
“老哥，拜托您了。”
——两周后——
轿车已经停在了宅邸大门口，赛伊德和索菲娜也带着一群佣人站在门口，凯特琳拎着巷子，弗雷德在后面跟着。
“爸爸妈妈…我走啦…”凯特琳的脸上有兴奋有紧张，还有一丝她从来没感受到的不舍。
赛伊德整理着她胸前的家徽，一句话也没说，眼神却传达出了“别给家族丢脸”。索菲娜则是一直捶着他的后背，“都说了不要让女儿…反正，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冲在最前面，交给别人去做，如果……”
凯特琳干笑着，“知道啦老妈子！”
“小姐，我将继续留在宅邸工作，不能陪您了…”
“诶…没关系，反正我自己能…”
——“所以！”弗雷德清了清嗓子，“今后就由我的长孙——哈克.弗雷德陪伴并保护凯特琳大小姐。”
“嗯？”
哈克从车上走下来，他那时候就已经是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了，“您好啊小姐，我是哈克.弗雷德！”哈克不像祖父那般收敛，他直接抢过凯特琳手上的行李塞进了后备箱，“可以出发时随时叫我！”
“他就是…”凯特琳抹了抹额头，老弗雷德眯着眼睛，“放心小姐，他绝对抗揍。小姐的事情我都向他交代过了，绝对没问题！”
凯特琳点了点头，“真酷——”说罢便一头钻进了汽车。
“那个…哈克！启动！”
“收到，小姐！”汽车顾不上菲兹杰拉德夫妇俩的叮嘱和告别，只是一溜烟往南方冲去，夏天好热，但是车子里有着沁人心脾的凉爽，窗外的树儿绿得生辉，大片大片地朝反方向狂飙着。
“小姐饿不饿？”
“嗯？我才刚上车…”凯特琳仔细阅读着征兵手册。
“我反正是饿了，爷爷说你每天都会吃很多零食，现在呢…”
“啊？哦…我看看包里……”凯特琳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等！你是我的司机，司机！你懂不懂啊…”
“当然知道，”哈克将后视镜调了调，刚好能看见凯特琳火红的头发和刘海下的双眼，“但是司机也会饿呀…”
“你你你…你几岁了？不知道向雇主索要东西是无礼的吗！”
“19岁，但是你这个雇主的性格我不喜欢，我虽然是司机，但我饿了…你果然跟爷爷说的一样…”
“老弗雷德说了什么！他又嚼我舌根…”凯特琳涨红了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巧克力条，“喏，本小姐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开车时候开不了包装袋…小姐快帮我撕开。”哈克的语气没有卑怯和开玩笑的感觉——他纯粹是在表达自己想说的。
凯特琳咬紧了后槽牙——“你……是不是还要本小姐喂你？嗯？”她猛踹一脚驾驶座的后部，哈克被突然震了一下便难握紧方向盘，车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歪七扭八地在公路上蛄蛹——“凯特琳小姐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好好开车！”
“是…”哈克叹了口气。
从下一秒开始，车子就这样安静地行进了半个小时，起初哈克以为凯特琳睡着了，往后一看，发现凯特琳正抱着一个炸弹在鼓捣着。
“小…小姐…我错了！别炸我，别在车上玩这个！”哈克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
“放心好了…这个宝贝不会…”——话还没说完，那个炸弹开始嘟嘟嘟地响起来，“好像有点糟了…”
“什么？”
“这个宝贝好像有点要炸了…”凯特琳开始疯狂地摇下车窗——“你们家车怎么车窗还需要手摇啊！”
“别别别别——快一点小姐！”
那个炸弹的响声越来越急了，就在爆炸前的半秒，凯特琳终于得以将它到公路外的平原里去——“砰——”那个炸弹威力倒是不大，但还是把两人吓得够呛。
“呀，是个小家伙…”
“禁止小姐在车上玩这些违禁品！”哈克大吼道，“话说你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会玩这些…”
“不行吗？我喜欢。”
“当然，酷毙了——虽然我们差点也暴毙了。”
“嗯？你说什么…”凯特琳皱着眉头看向哈克，“你说什么很酷？”
“玩炸弹啊！反正我不会…听爷爷说你还自己建了个小房子，炸掉了又重建，酷毙了！”
“嗯…老弗雷德……”她嘟着嘴把脸别向车窗，“不过我也觉得自己酷毙了。”
哈克看着倒后镜笑了笑。
——希斯特利亚中北部东克里普斯陆军基地——
汽车行了九个多小时，一路上走走停停，哈克走走休休，凯特琳则是睡睡睡睡。
“小姐，起床了。”
凯特琳睁开眼睛，脸还贴在车窗上，门口已经是别样的一番景象——与北境的大平原有所不同，周围是多山的丘陵地区，却又被各种军事设施遮住了远处的重峦叠嶂。
哈克先跳下车，想伸手扶凯特琳时，凯特琳却拒绝了，只是下车一直往里走。岗哨士兵握着步枪，肩章上的“西北战区”字样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往里走，碎石路两侧排着青灰色营房，晾衣绳上挂着制式军装，风一吹就晃，像扯着白帆的船。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新兵正列队站着，连作训服都还没完全穿规整，有人领口歪了，有人裤脚还卷着。教官举着扩音喇叭喊口令，声音裹着风传过来：“立正！”新兵们慌忙调整姿势，几个瘦高的少年差点顺拐，惹得旁边老兵偷偷笑。凯特琳瞥了眼哈克，他正盯着新兵手里的步枪。凯特琳环顾四周，“那里好像有报道登记！”
两人走到那基地的报到登记处——是间临时搭的铁皮大棚屋，木桌被油墨和印泥染得发暗，摞着半人高的登记表，旁边挂着块“新兵报到”木牌。桌后坐着个戴老花镜的中年军官，手指沾着印泥，正低头在表格上划勾。
凯特琳把证件和报到函往桌上一递，红发随着动作晃了晃，落在肩前。军官扫了眼函上的名字，突然顿住，推了推老花镜抬头，目光在她的红头发和名字间来回转：“‘凯特琳·奥康纳·菲茨杰拉德’？是北境菲茨杰拉德家的小姐？”
旁边登记的士兵都停下笔，偷偷往这边看——谁都知道，菲茨杰拉德是北境老牌贵族，虽不掌军权，却在地方上极有声望。
军官立刻直起身，拍了拍旁边的登记人员，那人手指在登记表上翻找：“给您安排的是新兵三营C连，到右手边跟着红色标识进去就可以！”
哈克皱着眉刚想开口，凯特琳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接过军官递回的资料，指尖捏着纸边：“不用调强度，按规矩来就行。”军官却笑了——想起来之前菲兹杰拉德的管家对他说的话还有他随身的一沓钞票，他把一张标着“C连”的臂章牌塞给她：“我姓林，负责新兵调度，我们并没有给您任何优待。”
说着又给哈克也递了张胸牌，特意叮嘱：“您是小姐的护卫吧？也分去C连，好有个照应。”哈克没应声，只是跟着凯特琳转身，走出门时还忍不住嘀咕：“这也太特殊了……”凯特琳却把胸牌别在衣领上，红发下的嘴角撇了撇：“先走着看呢…”
连队里很多人都已经到达了，这次征兵范围看来挺广，有浅绿发色的朗玛人，银发希斯特利亚的还有各种其他族裔——包括红色头发的北境贵族。
她朝四周看看，长官还没来，就只好和哈克找个空地方坐下。这里的人们大多聊起来了，也大多都是与同族的人聚在一起，想找到空的位置很不容易。这时，哈克看见远处有一小撮人，好像围着什么在说话——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走了过去——一个墨绿色头发的小姑娘被围在一群新兵中间，“小姐小姐，您叫什么名字？”
“这么漂亮还来当兵啊？小姐是有男朋友在军营吗？”
那个女孩抱着一袋不知道什么档案在他们中间，有点害羞地一个个认真地回答那些无厘头的问题。
“我叫…我叫刘璃……”
“是自己想来当兵的…然后男朋友的话…现在还没有……”她一直低着头，耳朵又红又烫。
“嗯…现在不算有但是……”
“哇！”一个新兵突然惊呼，“刘璃小姐，我将永远追随您！”
“你是不是疯了，无理的家伙！”周围的人调侃着他，一阵阵笑声此起彼伏。
哈克对这些人感到烦躁，“那个女的还真是来者不拒…”
“不准欺负她！”
哈克听见这声音一激灵，凯特琳冲进了他们中间——“你们这些流氓！离她远点！”
“小姐…”
众人看见她的红头发和哈克对她的称呼，便一哄而散，周围人都在小声议论着，“这就是菲兹杰拉德家的大小姐吧…”
一个新兵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跟她打好关系以后不得飞黄腾达？”
周围人往他背后一拍，“真差劲…”他们偷笑着。
凯特琳早就听惯了这些话，她只是拉着刘璃往角落走着，刘璃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像被灌进了光芒——和白枫分开后，还没有别人这样坚决地维护她。
“那个…我叫刘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凯特琳.奥…诺提！我叫凯特琳.诺提。”
“谢谢你刚刚把我拉出来…”
“你才是没骨气！为什么还要回应他们？”
“我只是觉得…他们也没恶意，从小大家就对我的墨绿色头发很陌生所以…”
“真是笨死了。”凯特琳把脸撇过去，
刘璃心里咯噔一下，皱着眉，有点可怜地看着凯特琳。
哈克看出不对劲，“小姐的意思是你太纯洁了！”
刘璃立刻一改脸色，嘴角翘翘的，“我并不是那么天真的人！我会解剖尸体！”
“酷！”哈克和凯特琳异口同声，刘璃捂着嘴，“诶？正常人都会觉得恐怖把！”
“酷！”
刘璃抿嘴笑了笑，“真是两个奇怪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