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哨站“荆棘之心”那短暂的、作为潜在庇护所的假象被瞬间撕碎,显露出其作为致命陷阱的冷酷本质。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摸到这里?!”江泠蘭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整个身体紧绷,紧贴在中央大厅入口内侧冰冷的墙壁后,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门缝那道狭窄的视野,死死盯着外面那条昏暗、传来不祥回音的倾斜通道。沉重、整齐、带着金属靴底特有回响的脚步声,正以一种训练有素的、不疾不徐的节奏,由远及近,如同敲击在心脏上的丧钟,清晰得令人窒息。
“我们穿越锈海核心区域时,虽然成功摆脱了持续的近距离追踪信号,但最终的行进方向和大致坐标已被对方锁定。”艾莉眼中的数据流如同冻结的寒冰,进行着冷酷的概率计算,“‘审判官’及其麾下显然掌握了部分锈海的历史地形数据,或者……他们配备了某种我们未知的、能够进行大范围、穿透性生命或特殊能量特征扫描的先进设备。这座在锈海中相对完整、结构突出的前文明遗迹,就如同黑暗荒漠中的一座灯塔,足以吸引所有追踪者的目光。”
薇尔娜背脊紧紧抵着那扇无法开启、光滑而神秘金属门,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却无法平息心脏那近乎失控的狂跳。她快速扫视着整个圆形大厅——除了中央那些如同墓碑般空置的维生舱、四周布满灰尘的损坏控制台,以及从坍塌穹顶投下的、毫无帮助的惨淡天光,这里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依托进行防御或周旋的掩体。穹顶的破口高不可攀,且外面是更加未知、危机四伏的锈海深处,贸然攀爬逃离,生存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这里他妈的就是个标准的屠宰场,无险可守。”江泠蘭啐了一口,做出了和薇尔娜内心一致的、残酷的判断,“一旦被那些铁罐头堵死在这个圆形大厅里,四面受敌,我们连像样的反击都做不到,只有被耗死或者被活捉的份。”
艾莉的传感器全功率运转,快速构建并分析着大厅的结构透视图。“存在一个理论上可行的撤离路径。根据深层结构扫描显示,中央维生平台的正下方,存在一个用于设备维护的垂直通道,通往更深层的、检测到微弱能源反应的未知区域。但警告:通道内部空间极其狭窄,仅能容单人勉强通过,且出口环境完全未知,风险等级:高。”
绝境之中,没有挑剔的余地。
“走这边!”薇尔娜压下心中的恐惧,当机立断。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迅速移动到中央平台。艾莉凭借精准的扫描,找到了一块边缘有明显松动痕迹的金属格栅,双臂发力,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硬生生将沉重的格栅掀开,露出了下方一个散发着陈腐机油与尘埃混合气味的、漆黑不见底的垂直通道入口,那大小仅能勉强容纳一人蜷缩通过。
江泠蘭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滑入洞穴的灵猫,率先翻身滑了下去。薇尔娜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冰冷的金属通道内壁摩擦着身体,带来一阵战栗。艾莉最后一个进入,在下滑之前,她凭借强大的力量,小心地将掀开的格栅尽可能恢复原状,掩盖住入口,尽管谁都明白,这种程度的伪装在专业的搜查面前,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通道内一片令人不安的漆黑与死寂,只有身体与粗糙锈蚀内壁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垂直下降了大约十米后,通道转为水平,她们不得不匍匐前进。管道内壁布满了尖锐的锈蚀凸起和冰冷的冷凝水珠,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衣物很快被浸湿、划破,冰冷刺骨。
就在她们全部进入水平管道后不到一分钟,上方的大厅方向,清晰地传来了那扇被卡住的气密门被某种巨大力量强行破开的、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巨响!紧接着,是净穹士兵穿着战术靴、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的、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密集脚步声,以及短促、冰冷的战术交流声,通过管道结构隐隐传来:
“……生命扫描与能量追踪确认目标残留信号……热度显示,他们刚离开不久……”
“……分散!彻底搜索所有可疑区域!他们一定还藏在这个铁棺材的某个角落里!”
追兵,已经踏入了大厅。
管道内的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只能凭借着意志,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在狭窄的管道内匍匐前行。管道系统如同迷宫,不断出现岔路口,她们无法犹豫,只能依靠艾莉对那个深处微弱能源反应的持续指引,在黑暗中做出一次次生死攸关的方向选择。
爬行的时间在紧张与煎熬中被无限拉长,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终于,在前方管道尽头,出现了一丝微弱得如同幻觉的光亮,以及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轮廓。她们奋力从管道出口滑出,落在了一个布满油污、堆满了各种废弃机械零件和损坏仪器的设备间里。房间空气浑浊,墙壁上布满了粗大、锈迹斑斑的管道和缠绕在一起、绝缘层剥落的粗电缆。而在房间的另一头,矗立着一扇看起来异常厚重、坚固、中央有一个巨大手动轮盘、风格类似于旧时代锅炉房或小型反应堆入口的圆形阀门门。
而艾莉一直追踪的那个微弱的能源反应源,此刻清晰地指向了这扇门的后方。
“目标确认,就在门后。”艾莉快速报告,同时她的音频传感器捕捉到了来时的管道深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金属刮擦与脚步声,“警告:追兵已进入管道排查系统,根据其速度与路径分析,预计最晚两分四十秒内将抵达此区域。”
江泠蘭一个箭步冲到阀门门前,双手抓住冰冷的轮盘,腰部发力,猛地试图转动!然而,轮盘如同与门体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只有锈渣簌簌落下。“操!锈死了!根本转不动!”
艾莉立刻上前,将金属手掌按在轮盘与门体的连接处,掌心泛起微光,尝试输出能量,强行冲击内部锈死的锁闭结构。轮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异响,极其艰难地移动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角度,但照这个速度,在追兵抵达前绝无可能打开。
薇尔娜看着那扇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厚重阀门,又回头望向那如同毒蛇巢穴般、即将吐出致命獠牙的管道出口,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淹没了她。难道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了死亡的锈海,最终还是要倒在这里,在这个阴暗的设备间里……
突然,她的目光被设备间角落、一堆半埋在废弃零件下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造型古朴、边角包着加固金属、表面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金属箱,箱体上,一个模糊的、与哨站入口处如出一辙的荆棘缠绕星球徽记,在尘埃下隐约可见。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薇尔娜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拂开沉重的灰尘,摸索着找到了箱子的卡扣,用力一按——箱子应声弹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武器或应急工具,只有一本用某种特殊韧性材料制成的、虽然边缘磨损但整体保存相对完好的……纸质日志。以及一枚被精心镶嵌在日志皮革封面中央的、约拇指大小、黯淡无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色晶体。
就在薇尔娜的指尖触碰到那本日志粗糙封面的瞬间,她体内那一直指引方向的、沉静的波动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强烈!并且与那枚黑色晶体之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同时,一段比之前在金属门外接收到的、更加清晰、带着沉重历史感的意念碎片,如同解封的卷轴,涌入她的脑海:
「‘守钥人’的……最终记录……」
「‘荆棘之心’……最后的……见证与遗言……」
「真正的‘钥匙’……已随最后的‘撤离者’……远去……」
「此物……乃权限备份……与……给予后来者的……血泪警示……」
薇尔娜心中剧震,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本沉重的日志和那枚触手冰凉的黑色晶体。也就在她拿起晶体的同一时刻,艾莉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检测到与那扇神秘金属门同源的特殊能量场签名!虽然强度极其微弱,但这枚黑色晶体……内部结构特殊,或许可以作为一个低级别的权限‘凭证’或‘信物’!”
就在这时——
哐当!咔嚓!
管道出口处传来金属格栅被暴力掀开、砸落在地的刺耳声响!第一名全副武装、身着漆黑动力甲的净穹“肃清者”士兵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已然从管道中钻出,猩红的光学镜瞬间锁定了设备间内的三人!
“没时间犹豫了!快试试!”江泠蘭发出近乎咆哮的厉喝,手中长刀已然扬起,准备迎敌。
薇尔娜咬紧牙关,握着那枚黑色晶体,如同握着最后的希望之火,猛地冲向那扇厚重的阀门门!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门面,在中央轮盘下方,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与手中晶体形状、大小完全吻合的圆形凹陷处!她毫不犹豫地将晶体用力按了进去!
嗡……
一声低沉、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能量嗡鸣声响起。那枚黑色晶体的表面,骤然荡漾起一层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乌光,这光芒沿着阀门门上那些原本 invisible 的、此刻却微微亮起的细微纹路迅速流淌、蔓延!厚重的阀门内部,传来一连串清脆而连贯的金属机括解锁、齿轮咬合的“咔嚓”声!
“权限验证通过!门锁正在解除!”艾莉立刻上前,双手抓住轮盘,配合着内部机构的运转,用力转动——这一次,轮盘变得异常顺滑,沉重的大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足以让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后,是更加深邃的黑暗和一股更强的、带着陈腐与未知能量气息的风涌出。
“快进去!”
江泠蘭一刀逼退最先冲来的士兵,侧身率先挤进了门缝。薇尔娜紧随其后,在踏入黑暗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艾莉也准备侧身进入的最后一刹那——
砰!砰!砰!砰!
数道炽热的高能光束如同毒蛇般射来,精准地打在艾莉刚刚所在位置身后的装甲上,爆开一团团刺眼的电光与灼热等离子团!更多的“肃清者”士兵已经从管道中涌出,手中的武器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艾莉猛地将最后储备的能量瞬间注入轮盘,利用机械惯性将门彻底推开至最大,同时毅然回身,用自己最坚固的胸甲和肩甲死死挡住门口,肩部搭载的速射能量炮怒吼着向追兵方向倾泻出压制性的弹幕!爆炸的火光与能量冲击在狭窄的设备间内疯狂肆虐!
“艾莉!”薇尔娜在门内的黑暗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想要冲回去。
“进去!这是命令!关门!”艾莉的声音透过爆炸的轰鸣与能量武器的嘶鸣传来,冷静、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情感。
江泠蘭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决绝,猛地伸出强有力的手臂,一把将试图回冲的薇尔娜死死拦腰抱住,不顾她的挣扎,用力将她拖向门内更深处的黑暗,同时另一只手抵住厚重的阀门边缘,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门的自重,猛地向内推去!
“不!放开我!艾莉!”薇尔娜的哭喊与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在门缝即将彻底合拢、光线被迅速吞噬的最后瞬间,薇尔娜透过那狭窄的缝隙,看到艾莉似乎做出了某个决断,她猛地转过身,那对湛蓝色的光学镜头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异常坚定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最后的告别。紧接着,艾莉将一样东西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迅捷而精准地塞了进来——那是她们之前从净穹士兵身上缴获的、所有剩余的高密度能量电池,以及一枚标识着净穹徽记的、处于待激发状态的高爆手雷。
下一刻——
轰!!!
厚重的金属阀门带着无可抗拒的巨力,轰然关闭!沉闷至极的撞击声,如同墓穴封土,彻底隔绝了门外的一切——激烈的枪声、爆炸的轰鸣、能量武器的嘶吼,以及……艾莉那沉默却如山岳般挡在门口的身影。
门内,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黑暗。只有薇尔娜手中,那本紧紧抱在怀里的古老日志封面上,那枚黑色晶体,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幽冥鬼火般的、冰冷的乌光。
以及,通过厚重的门体和大地,隐隐传来的、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剧烈爆炸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