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

作者:水狐狗 更新时间:2025/12/7 12:53:05 字数:6749

清洗槽内的绿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映照着薇尔娜苍白而专注的脸庞。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她额角滑落,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浸湿了衣领,在冰冷的金属槽沿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的全部精神、意志与感知,都已化作了最精密的导管和滤网,精细地引导着生态调和剂那股温和却坚决的力量,在艾莉复杂如迷宫般的能量回路与破损不堪的机体结构中穿行。

这不是一场宏大的战斗,却是一场凶险万分、不容丝毫差错的微观战争,每一秒都在考验着她精神的极限。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暗绿色的、属于“深绿回路”的排异能量残留。

它们不是简单的能量淤积,而是如同具有某种原始生命力的、带着毒刺与吸盘的藤蔓,深深扎根在艾莉的机械接口、能量导管甚至次级逻辑回路的缝隙之中。

调和剂的力量正如同最耐心的溶剂,一点一点地溶解这些顽固的“藤蔓”。

但溶解的过程不可避免地牵动艾莉自身脆弱的能量流,引发一阵阵能量层面的痉挛。

艾莉的右眼紧紧闭合,仅剩的、相对完好的右臂和腿部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令人心碎的摩擦声。

但自始至终,她没有发出一声可以听见的哀鸣,只是通过那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精神连接,持续向薇尔娜传递着简单而清晰的意念:“继续……我能承受……不要停……”

“凿船匠”如同一个沉默而可靠的机械师,守在那台布满划痕和老式仪表的老旧控制台前。

他粗糙、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指,却异常精准地在密密麻麻的旋钮、拨杆和按钮间移动,精细地调节着能量导流液的温度、流速、离子浓度,以及外部辅助能量场的强度和频率。

他的每一个调整,都旨在最大限度地配合薇尔娜的精神引导,为内部的微观“手术”创造最稳定的外部环境。

焊接头盔的面罩反射着清洗槽内跳动的绿光,看不清其后表情,但那副全神贯注、仿佛与机器融为一体的姿态,却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专业与沉稳。

时间在压抑的专注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偌大的地下船坞里,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能量液循环时发出的汩汩轻响,以及远处高处警戒点上,江泠蘭每隔一段时间便传来的、极低极短的确认哨音——那意味着外围暂时安全。

余烬依旧静立在最初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身形几乎与背后的支撑柱和堆积的废弃物融为一体。但她周身那股独特的衰亡力场,却随着时间推移,发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力场不再仅仅是内敛或轻微波动以维持最低限度的警戒,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向周围更广阔的空间悄然渗透。

这不是攻击性的扩张,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存在本质的“同化”或“烙印”。靠近她脚边的一些金属碎屑,表面悄然覆盖上一层极细微的灰白色泽,仿佛瞬间经历了数十年的自然氧化。

一小块掉落的齿轮,边缘开始出现类似风化般的酥松。

连她站立处那一小片沾染了顽固油污的地面,油污都似乎失去了黏性与活性,变得干涸、板结,如同晒干的泥块。

她仿佛一头极度疲惫、却仍保持着本能的古老生物,在临时栖身的巢穴里,无意识地散发着自己的气息,缓慢地将周围环境“标记”为自己的领域,或者说,将她那充满终结意味的存在状态,“传染”给周围的无生命物质。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能量波动也低到近乎于无,专注于艾莉体内微观战争的薇尔娜和全神贯注于外部设备调控的“凿船匠”都未曾察觉。

只有感官敏锐到非人程度、且始终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留意内部的江泠蘭,偶尔会向余烬的方向投去快速而锐利的一瞥,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思索。

就在薇尔娜感觉精神引导工作进入了最紧张、也最关键的收尾阶段——最后几处、也是隐藏最深、最为顽固的排异能量节点,正在调和剂力量的持续冲刷下逐渐松动、瓦解——时,异变毫无征兆地骤然爆发!

危险的源头并非来自船坞外部,而是来自清洗槽内部,来自艾莉身体的最深处!

最后一处深埋在艾莉视觉中枢与逻辑核心交界区域的暗绿色能量节点,在即将被彻底溶解的最后一刹那,仿佛回光返照般,猛地向内收缩、凝聚成一个针尖大小的、高密度能量点!

然后,它没有消散,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骤然爆裂!一股尖锐、扭曲、充满了混乱生物意志与机械逻辑杂音的强烈精神污染脉冲,如同淬了毒的隐形尖刺,顺着薇尔娜与艾莉之间紧密的精神连接通道,反向狠厉地刺向薇尔娜的意识深处!

与此同时,艾莉的整个头部猛地向后仰去,撞在清洗槽的金属内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那早已布满裂纹的机械左眼残存镜片,瞬间崩碎成更细的粉末,右眼也猛地睁开,瞳孔中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紊乱、扩散,几乎要失去所有稳定的形态!

“小心反噬!精神污染!”“凿船匠”低沉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船坞内响起,他反应极快,几乎在那节点异动的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戴着厚重手套的巴掌猛地拍下控制台中央一颗格外醒目的红色紧急按钮!

嗡——!

清洗槽内的能量液循环系统被强行切断,液体瞬间停止流动。

同时,一层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密六边形组成的能量屏障在槽内急速升起,试图将那股爆发的污染脉冲隔绝在艾莉体内,至少削弱其对外部的冲击。

但精神连接的污染传递,远比物理能量冲击更难完全阻隔。

“呃——!”

薇尔娜如遭无形的重锤正面轰击,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看不见一丝血色。

鼻孔和嘴角同时渗出了细微的、蜿蜒的血丝。那精神污染的脉冲不仅带来了撕裂般的剧痛,更携带着混乱的意象与疯狂的杂音,瞬间涌入她的意识:

扭曲生长的金属植物、破碎的机械低语、还有某种冰冷而贪婪的吞噬欲望……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意识如同被强行抛入了冰火交织、混乱不堪的漩涡,几乎要在瞬间瓦解。

然而,她的右手——那只始终轻轻贴在艾莉额头上的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未动!

在意识几乎被冲垮的极限痛苦中,一股更加强大的、源于守护执念的本能力量从她灵魂深处迸发!

她的精神力非但没有在冲击下溃散退缩,反而在剧痛中被强行压缩、凝聚,化作一面无形却坚韧无比的意志之盾,死死地挡在了那股疯狂污染脉冲与艾莉核心逻辑之间!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毒刺般的污染能量撞击在自己精神力护盾上带来的、令人作呕的侵蚀感。

“艾莉!”薇尔娜在近乎崩溃的意识中嘶声呐喊,不是用声音,而是用燃烧的灵魂在咆哮,“坚持住!把它……赶出去!你是艾莉!不要被它吞噬!”

与此同时,她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意志力,连同体内“绿神之息”最本源、最纯粹的那一丝生命安抚与净化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毫无保留地顺着精神连接灌注过去!那不再是精细的引导,而是倾尽所有的支援与共鸣!

或许是薇尔娜决绝的意志与生命力量起到了关键作用,或许是排异能量最后的反扑耗尽了它自身。

艾莉右眼中那原本扩散、紊乱、几乎要熄灭的光芒,猛然间如同被投入了纯氧的余烬,炽烈地重新燃起!

属于她自身逻辑核心的、冰冷而有序的银色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与速度爆发出来,如同数据的海啸,带着不容侵犯的秩序与“自我”的坚定宣告,与那股垂死挣扎、充满混乱的暗绿污染能量,在微观层面迎头相撞,狠狠绞杀在一起!

清洗槽内,原本趋于平静的能量液再次剧烈翻腾、冒泡,甚至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

那层淡金色的能量屏障也在这内部激烈的能量冲突下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凿船匠”的额角也渗出了汗珠,顺着焊接头盔的边缘滑落。

他不再说话,手指在控制台的按键与旋钮上舞动出了残影,全力调整着屏障的谐振频率和局部强度,试图帮助稳定艾莉体内那两股力量冲突的核心区域,为艾莉自身的逻辑核心创造哪怕一丝优势。

这场发生在意识与能量双重层面的激烈交锋,在现实时间中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但对于身处其中的薇尔娜和艾莉而言,却仿佛无比漫长,如同在炼狱中挣扎了一个世纪。

最终——

一声只有薇尔娜和艾莉能清晰“听”见的、仿佛最精密的玻璃仪器被彻底压碎的轻响,在她们的意识连接中回荡。

那股顽抗到最后、甚至试图反噬的暗绿污染能量,在银色数据流秩序洪流的正面碾压,以及薇尔娜生命力量的从旁净化与支持下,终于彻底溃散、崩解,失去了所有活性与结构,随即被周围仍在起效的生态调和剂力量迅速中和、分解、清除殆尽,如同污渍被强效清洁剂抹去。

“呼……”

艾莉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在清洗槽的液体中,连最后一丝对抗的力气都消失了。

她右眼的光芒迅速回落,变得柔和而稳定,虽然亮度依旧虚弱,但那种被异物强行侵入、扭曲、污染的令人不适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恢复了属于她自身的、带着机械精密感的纯净光泽。

左眼只剩下空洞的破碎结构,不再有任何异色光芒闪烁,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损坏机械的死寂。

薇尔娜也终于支撑不住,脱力般地松开了紧贴在艾莉额头的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退去,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一直分心关注着这边动静的江泠蘭,几乎在薇尔娜松手的瞬间就从高处跃下,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即将软倒的身体。“薇尔娜!”江泠蘭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紧绷。

薇尔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水底挣扎出来,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生疼。

她勉强抬起颤抖的手,抹去脸上混合着汗水和血污的痕迹。

尽管脑海中的刺痛如同持续的电击,精神虚脱得如同被掏空,一阵阵恶心感涌上喉头,但当她看清清洗槽中艾莉那平静下来的状态时,眼中无法抑制地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几乎要落泪的狂喜。

“成了?”“凿船匠”紧盯着控制台上几个关键监测仪表的读数,看着它们从剧烈波动迅速回落,最终稳定在安全范围的基线附近,几个标红已久的“污染残留”读数也逐一归零。

焊接头盔下传来一声清晰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排异能量残留……清除完毕,确认归零。算你们俩命大,运气也好,”

他转向薇尔娜,语气依然硬邦邦,但内容却截然不同,“最后那一下反扑,要是弱一点挡不住,或者强一点把连接冲断,你们两个现在至少有一个得变成只会流口水的傻子,或者逻辑彻底错乱的铁疙瘩。”

薇尔娜此刻根本顾不上后怕或庆幸,也无力回应“凿船匠”的话。她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急切地、几乎是挣扎着从江泠蘭的搀扶中挺直身体,望向清洗槽。

艾莉静静地躺在已经恢复清澈透明的能量液中,胸口的临时能量循环光晕,似乎比之前变得更加明亮、稳定了一丝,脉动的节奏也更加规律。

她极其缓慢地、有些艰难地转动右眼,精准地对准了薇尔娜的方向。

受损的发声模块再次运作,发出的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稳定,每个音节都透着一种“清爽”感:

“……谢谢。薇尔娜。”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知自身状态,“体内感觉‘干净’了。外来干扰清除。自我修复协议基础框架可以重新初始化。逻辑核心……稳定。”

第一步,成功了!最危险、最不可控的“排异”污染被彻底清除,如同清除了伤口上最顽固的感染和坏死组织,为后续真正的修复与重建扫清了最大、最致命的障碍!

“凿船匠”走过来,再次检查了一遍连接在艾莉身上的几个主要监测探头的数据。

“清除排异后,她的能量回路阻力下降,临时循环的负荷减轻了一些。但核心损伤和机体破损依旧,这个临时循环本身就是个漏勺。”他看向薇尔娜,“重新估算,剩下的能量还能撑多久?”

艾莉的右眼微微闪烁,似乎在快速进行内部自检与计算。几秒后,她给出了答案:

“……重新估算完成。排除‘排异’能量干扰与额外消耗后,临时循环能量利用效率……提升约18.7%。基于当前衰减速率推算……剩余可持续时间……预计在四十八至五十二标准时之间。”她报出了一个稍微延长了的时间窗口,但“四十八小时”这个下限,依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

四十八小时。比之前预估的最坏情况多了宝贵的十几个小时,但依然紧迫得让人窒息。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薇尔娜闭了闭眼,用力深呼吸,将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的刺痛强行压下。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休息,没有时间恢复。艾莉争取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她用行动去填满。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疲惫依旧深重,但那份决绝的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坚定。

她的目光转向“凿船匠”摊开在工作台上的那张破旧地下管道图,上面用粗炭笔圈出的竖井位置和缓冲层结构清晰可见。然后,她看向身边始终扶着她、眼神同样凝重的江泠蘭。

“时间不等人,”江泠蘭的声音冷静如常,但扶着薇尔娜手臂的力道微微收紧,透露出她的关切,“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动吗?需要再休息几分钟吗?”

薇尔娜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但异常坚决。她挣脱江泠蘭的搀扶,自己站直了身体,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

“不能休息。必须能动,也必须要动。”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多等一分钟,艾莉就多一分风险,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容错率就更低一分。”

“凿船匠”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走到工作台下方,从一个堆满杂物的铁柜里翻找片刻,拎出两个落满灰尘、看起来年代久远但金属外壳还算完好的头戴式矿灯。

他吹了吹灰,检查了一下灯头的透镜和后面的电池盒,里面是某种改装过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方块,然后随手扔给了薇尔娜和江泠蘭。

“灯还能用,亮度一般,但够照亮眼前几步路。省着点,下面的黑暗可不管你有没有电。”他瓮声瓮气地说着,同时伸出戴着手套的粗大手指,指向船坞深处,一个位于那庞大废铁结构体阴影下方、几乎被垂落的粗缆线和几块歪斜的废弃钢板完全掩盖住的、毫不起眼的检修铁门。

“从那里进去。门可能锈死了,用点力气。进去后,沿着墙壁上最粗的那根、漆皮掉光露出暗红色的主能量管道走,大概三百米左右,注意左手边,会看到一个向下的竖井入口,井口应该盖着锈蚀的铁格栅。”

他走到图纸前,用指尖点了点代表竖井的部分:“竖井壁上,原本有维修用的金属爬梯。但这么多年了,锈蚀成什么样不好说,可能一踩就断。你们自己小心,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手指又移到图纸上缓冲层的简化结构图,“下到底,就是缓冲层。需要清理的主要堵塞阀门有三个,位置图上标了红叉;能量疏导器的初级过滤网有六个,标了蓝圈。

清理的时候,记住:先切断或分流上游可能的残余能量,再动手。那些老阀门可能卡死了,用巧劲,别蛮干。还有,注意可能的能量回流和压力释放,别被突然喷出来的高温蒸汽或乱窜的能量弧烧成焦炭。”

他顿了顿,焊接头盔转向她们,声音更沉了一些:“最重要的一点……下面可能有‘住客’。不是老鼠,是被地脉能量那点微弱的、泄露出来的辐射吸引过去的东西。可能是变异的穴居生物,也可能……是适应了地底环境、更难缠的‘清道夫’变种。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

薇尔娜和江泠蘭接过沉甸甸的矿灯,迅速检查。灯头开关有些滞涩,但按动后,一道略显昏黄但足够穿透黑暗的光束射了出来。

她们调整好头带,将灯固定在额前。薇尔娜又快速检查了一下随身的匕首、数据板和那个已经空了一支调和剂的容器,江泠蘭则确认了断刃的状态和身上剩余的几样应急物品。

准备就绪。

薇尔娜最后看了一眼清洗槽中的艾莉。艾莉的右眼正望着她,光芒稳定而柔和,仿佛在说:去吧,小心。

她又看向角落阴影中的余烬。余烬依旧沉默,但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那宽大的兜帽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薇尔娜朝她微微点头。

最后,她转向“凿船匠”:“这里……就拜托你们了。请务必维持住艾莉的现状,如果我们能启动哪怕最低限度的能量虹吸……”

“凿船匠”只是不耐烦似的挥了挥他那戴着厚重手套的大手,打断了她的嘱托,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控制台,开始摆弄那些粗犷的设备,显然已经在为尝试连接可能被引上来的、微弱而不稳定的地脉能量做技术准备。“啰嗦。管好你们自己,活着回来再说。我这儿,还用不着你们操心。”

没有更多煽情的言语,没有反复的叮嘱。在废土之上,行动往往比语言更有力,生存的默契往往不需要过多解释。

薇尔娜和江泠蘭对视一眼,同时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扇隐蔽的检修铁门。

江泠蘭率先上前,双手扣住锈蚀的门把手,低喝一声,发力猛拽!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门轴处锈屑簌簌落下,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一道勉强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远比船坞内部更加陈腐、阴冷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铁锈味、潮湿的泥土味,以及一丝丝来自地底深处的、微弱的硫磺与某种难以形容的矿物质气息,从门缝中汹涌而出,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一窒。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被彻底黑暗吞噬的隧道。只有她们头上矿灯射出的昏黄光束,如同两柄利剑,勉强刺破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照亮了脚下布满灰尘、湿滑水渍和不明黏着物的地面,以及墙壁上那根粗大、暗红、漆皮剥落殆尽、仿佛某种生物血管般的主能量管道。

隧道深处,寂静无声,但那寂静本身,就充满了未知的压力。

两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江泠蘭率先侧身挤入门缝,薇尔娜紧随其后。

厚重的铁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将船坞内设备运行的嗡鸣、能量液的气味,以及艾莉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光晕,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清洗槽旁,艾莉的右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扇铁门完全关闭,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记录她们离开的精确时刻。

阴影中的余烬,仿佛彻底静止了,只有那缓慢同化着周围环境的衰亡力场,证明着她的存在并未离去。

“凿船匠”则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设备与图纸中,焊接头盔下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计算着复杂的参数,为接下来的可能做着最冷静、也最现实的准备。

地下的回响,即将由两个闯入黑暗的身影亲自去触发。

而与此同时,在这片巨大废墟的地表之上,乃至更遥远的东部丘陵,为了那颗可能存在的“棱镜核心”,另一场无声的博弈与危险的迫近,也早已在看不见的层面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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