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合拢的沉重闷响,如同隔开了生与死的帷幕。船坞内设备运行的嗡鸣、微弱的生命光晕,瞬间被隔绝在身后。
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寂静,以及黑暗中无数倍放大的、自身感官的边界。
脚下的地面黏腻湿滑,矿灯昏黄的光束扫过,照亮了厚厚的积尘、不明来源的水洼,以及一滩滩干涸成深褐色的、不知是油污还是更糟糕物质的痕迹。
墙壁上那根“凿船匠”提及的暗红色主能量管道,如同一条死去的巨蟒,蜿蜒向黑暗深处。
它的表面冰冷粗糙,手指轻轻拂过,便能带下一层混合着铁锈与微生物尸骸的粉末。空气凝滞不动,弥漫着浓重的铁腥、土腥、霉菌与某种极淡的、仿佛从大地深处渗透上来的硫磺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湿气钻入肺腑,与刚刚经历精神冲击后残留的眩晕恶心感交织在一起。
薇尔娜紧跟在江泠蘭身后,步履因虚弱而略显蹒跚,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坚定。
她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适应这地下的重压与污浊。额前的矿灯光束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在管道壁上投下变幻不定的、被拉长的扭曲影子,仿佛有无数沉默的窥视者贴在墙上。
江泠蘭的步态则截然不同。她如同行走在刀锋上的猎豹,每一步都轻巧、精准、蓄势待发。
她没有将矿灯光束固定在前方,而是让光线以固定的频率缓慢扫过前方地面、两侧墙壁,尤其是那些光线边缘的阴影角落和上方可能存在的管道空隙。
断刃并未出鞘,但她的左手始终虚按在刀柄上,右手则保持着一种放松却又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
隧道并非笔直,时有岔路和向下的缓坡。她们严格按照“凿船匠”的指引,紧贴着暗红的主管道前行。
岔路深处偶尔会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滴水或碎石滚落的声响,但在这种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任何声音都足以让人心脏骤停。
每一次,江泠蘭都会立刻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数秒,确认没有后续的、有节奏的动静,才示意薇尔娜继续前进。
“注意脚下,有坍塌迹象。”江泠蘭压低声音,矿灯光束指向前方一处地面。那里的混凝土板碎裂下陷,露出下方黑黢黢的、不知多深的空洞,边缘的钢筋扭曲狰狞地刺出。
她率先贴着墙根,以极小的步伐和稳定的重心挪了过去,然后回身伸出手。
薇尔娜没有逞强,抓住江泠蘭的手腕,借助她的力量,小心翼翼地跨过危险区域。
大约行进了两百多米,隧道变得更加狭窄低矮,需要微微低头才能通过。
管道壁上开始出现大片的、如同苔藓般生长的暗黄色锈蚀结晶,空气也变得更加潮湿闷热。
前方,矿灯光束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个方形的、更加深邃的黑暗轮廓。
“应该就是那里了。”江泠蘭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两人加快脚步。走近后,一个直径约两米、锈迹斑斑的铁格栅井盖出现在眼前。
格栅的缝隙里塞满了泥土、碎石和腐烂的植物根须,几乎将下方完全堵死。
井盖边缘用粗大的铆钉固定在混凝土井沿上,但铆钉早已锈蚀不堪。
江泠蘭示意薇尔娜后退几步,自己上前,用断刃的刀柄试探性地敲击了几个铆钉。
锈屑簌簌落下,敲击声空洞而脆弱。
她观察了一下结构,将断刃插入格栅边缘一道较宽的缝隙,双臂肌肉绷紧,以一种巧妙的角度缓缓发力撬动。
嘎吱——刺耳的金属呻吟声在狭窄的隧道里被放大,格外瘆人。
锈蚀的铆钉一颗接一颗地崩断或脱落。
江泠蘭动作不停,直至将整块沉重的格栅撬起、挪开,露出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竖井。
一股比隧道中更加阴冷、更加原始的地底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电流经过臭氧的奇特味道,猛地从井口涌出。
竖井壁是粗糙的混凝土,隐约能看到锈蚀剥落的金属爬梯骨架镶嵌其中,但许多横杆已经断裂、缺失,仅存的也布满红褐色的锈瘤,看起来摇摇欲坠。
江泠蘭捡起一小块碎石,轻轻丢下竖井。黑暗中,碎石碰撞井壁的声音持续了数秒,才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落入软泥的闷响。
“很深。”江泠蘭判断道,她的矿灯光束向下照射,但光柱很快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根本照不到底。“爬梯状况很差。我先下,你跟着我,注意我踩过的位置,手抓牢。一旦有横杆松动或断裂的迹象,立刻出声。”
薇尔娜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惧意。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江泠蘭没有丝毫犹豫,将矿灯光束调整到向下照射的最佳角度,双手抓住井沿,身体灵巧地翻入井口,双脚精准地踩在下方第一根看起来相对完整的金属横杆上。
横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没有立刻断裂。她稳住身形,开始缓缓向下移动,动作稳定而富有节奏,每一次换手落脚都经过试探和确认。
薇尔娜紧随其后。当她双手握住冰冷粗糙、满是锈蚀颗粒的井沿,将身体悬入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时,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
下方,江泠蘭的矿灯光晕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微弱却坚定的萤火,指引着方向。
她学着江泠蘭的样子,小心试探着脚下的横杆,将自己全身的重量一点点交付给这些不知已腐朽了多少年的金属。
下降的过程缓慢而折磨神经。每一根横杆的呻吟都像是最后的哀鸣,每一次脚底传来的轻微滑动感都让人汗毛倒竖。
粗糙的锈蚀颗粒磨破了薇尔娜的手掌,汗水混合着铁锈,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但她咬紧牙关,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泠蘭移动的节奏和脚下那一点点有限的、被矿灯光照亮的地方。
大约下降了二十多米,江泠蘭忽然停住了。她的矿灯光束固定在侧下方的井壁上。
“这里,”她低声说,声音在竖井中带着奇特的回响,“爬梯断了很长一截。下面大概有四五米没有落脚点。”
薇尔娜心头一紧。她稳住身体,低头看去。果然,在她下方约两米处,原本断续的爬梯彻底消失,只剩下光秃秃、湿滑的混凝土井壁,一直延伸到江泠蘭灯光照射的边缘,才隐约看到爬梯的残骸重新出现。
“能跳过去吗?”薇尔娜问,声音有些发干。
“太滑,距离也不够精准,风险太高。”江泠蘭冷静地分析,“用绳索。我包里有。”
她保持着悬吊的姿势,极其困难地从背后的简易行囊侧袋里,掏出一卷看起来相当结实的、由某种变异生物筋腱和金属丝混合编织的绳索。
绳索的一端带有牢固的金属扣。
她将矿灯暂时咬在嘴里,腾出手,仔细地将金属扣扣在自己腰间一个坚固的搭扣上,又将绳索另一端奋力向上抛给薇尔娜。
“缠在你那边的横杆上,打死结!要最牢固的!”江泠蘭的声音因咬着灯而有些模糊。
薇尔娜接过绳索,触手坚韧冰凉。她不敢怠慢,将绳索在自己所在的、相对最粗最完整的横杆上缠绕了数圈,用尽力气打了几个复杂而结实的水手结。她扯了扯,确认牢固无比。
“好了!”她喊道。
“抓紧!”江泠蘭吐出矿灯,双手松开爬梯,身体顿时悬空,仅靠腰间的绳索连接!
绳索猛地绷紧,薇尔娜感觉手中的横杆传来巨大的拉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固定横杆的混凝土边缘崩落少许碎屑。她死死抱住横杆,双脚也用力抵住井壁。
下方,江泠蘭如同钟摆般在黑暗中荡了一下,但她腰腹核心力量惊人,很快控制住摆动。借着回荡的力道,她看准下方重新出现的爬梯残骸,双手如电般探出,牢牢抓住了两根相对完整的横杆!
“松手!”她低喝一声。
薇尔娜立刻解开绳索,将绳索一端抛下。江泠蘭单手抓住爬梯,另一只手接住垂落的绳索,迅速解开腰间的扣子,将绳索收起。
“下来!小心这一段!”江泠蘭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稳定如初,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只是日常。
薇尔娜定了定神,继续向下。越过那段空白区域时,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手脚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当她的脚终于再次踏上实体的横杆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接下来的下降相对顺利。又下降了约三十米,竖井的湿度和那股奇特的“臭氧”味越来越明显。终于,江泠蘭的脚踩到了实地。
“到底了。”
薇尔娜跟着落地,双脚踩在了一层松软、潮湿、仿佛混合了淤泥和某种细腻矿物质的沉积物上。矿灯光束向四周扫去。
这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缓冲层空间。高度约五米,宽度超过十米,向前后两个方向延伸,隐入黑暗。
地面不平,有明显的水流冲刷痕迹和大小不一的碎石。
墙壁不再是粗糙的混凝土,而是某种暗沉的、带有金属光泽的合成材料,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管道接口、阀门和早已熄灭的能量指示符文。
许多管道已经破裂、扭曲,断裂处垂下干涸的、如同黑色树胶般的残留物。
空气在这里近乎凝滞,那股硫磺与臭氧的混合气味更加清晰,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生命腐烂后又经年发酵的甜腻气息。
“按照图纸,先找阀门。”江泠蘭快速定位方向,“向前,第一个红叉标记点应该在五十米内,靠近主能量分流枢纽。”
两人沿着缓冲层向前。
这里的寂静更加厚重,连她们自己的脚步声都被松软的地面吸收了大半,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膜内鼓噪。
矿灯光束扫过之处,尽是破败与遗忘的景象。一些角落里,堆积着不知何年何月坍塌下来的建筑碎块和管道残骸,形成了天然的障碍和可能的藏身之处。
忽然,江泠蘭猛地停下脚步,举起左手握拳——停止前进的手势。
薇尔娜立刻屏息凝神。
江泠蘭的矿灯光束,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移向左侧前方一处被巨大破损管道遮挡的阴影。
光束的边缘,照出了地面上一道异常的痕迹——那不是水流或坍塌的痕迹,而是某种拖拽的、黏腻的轨迹,在灰尘中清晰可见,轨迹边缘还有一些半透明的、拉丝的黏液残留,在昏黄的光线下微微反光。
黏液很新鲜。
几乎就在江泠蘭发现痕迹的同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的节肢敲击地面或摩擦墙壁的“沙沙”声,从前方的黑暗深处,从那些管道废墟的缝隙中,由远及近,迅速传来!
那声音密集而快速,绝非一两只生物能够发出!
江泠蘭眼神一厉,断刃无声出鞘,冰冷的寒意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她将薇尔娜轻轻向后挡了挡,低声道:
“凿船匠说的‘住客’……来了。”
话音未落,前方的黑暗如同被惊扰的潮水般“沸腾”起来!
矿灯光束所及之处,从破损的管道口、坍塌物的缝隙、甚至墙壁上的通风孔里,涌出了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身影!
那是一种大约家猫大小、形似蜈蚣与甲虫结合体的生物。
它们的甲壳呈现出一种被地脉能量长期辐射后的、不健康的暗紫色与幽绿色混杂的金属光泽,节肢尖锐,头部口器不断开合,露出内里细密如锉刀般的利齿。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背部甲壳中央,生长着一小簇如同水晶般、但质地浑浊的黯淡结晶体,正随着它们的移动,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周围地脉环境隐隐共鸣的诡异光晕。
它们数量极多,几乎瞬间就布满了前方一段通道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那密集的“沙沙”声汇聚成令人心神不宁的噪音浪潮,无数双反射着矿灯冷光的复眼,齐刷刷地盯住了两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没有警告,没有对峙。这些地底生物似乎将任何闯入者都视作猎物或威胁。
距离最近的一批“紫晶蜈蚣”猛地弓起身体,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口器大张,直扑最前方的江泠蘭!
寒光乍现!
江泠蘭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断刃划过一道精准而冷冽的弧线,空中顿时爆开数朵紫绿色的粘稠体液之花。
率先扑来的几只蜈蚣被干脆利落地斩成两段,残肢掉落在地,仍兀自扭动。
但更多的蜈蚣悍不畏死地涌上,从四面八方扑来,试图用数量淹没她。
“薇尔娜,背靠墙壁!注意上方和侧后!”江泠蘭冷静的声音在刀锋破空声中传来,她的身影已经化作了杀戮的风暴。
断刃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挥斩、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命中扑来的蜈蚣要害,绝不浪费一丝力气。
她的步法灵活诡异,在狭窄的空间和密集的围攻中腾挪闪避,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扑击,同时予以致命反击。
然而,这些蜈蚣不仅数量惊人,而且甲壳异常坚硬,寻常斩击若非命中关节或甲壳缝隙,竟难以一击致命。
更麻烦的是,它们背部的浑浊晶簇,在被攻击或死亡时,偶尔会猛地亮起,爆发出一小股混乱的地脉能量脉冲,虽然威力不大,却足以干扰人的平衡和感知,甚至让周围的同类变得更加狂躁。
一只蜈蚣躲过了江泠蘭的刀锋,从侧面弹起,直扑倚靠在墙壁上的薇尔娜!薇尔娜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抽出腰间匕首,向前刺去!
噗!
匕首刺入了蜈蚣相对柔软的口器下方,紫绿色的体液喷溅而出。
但那蜈蚣临死前的挣扎力量极大,带着匕首猛地一扭,薇尔娜只觉得虎口剧痛,匕首差点脱手!
同时,蜈蚣背上的晶簇骤然闪亮,一股混乱的、带着尖锐杂音的能量脉冲直冲薇尔娜面门!
“呃!”薇尔娜闷哼一声,大脑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眼前一阵发花,恶心感再次涌上。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在这瞬间,另一只蜈蚣趁隙从薇尔娜头顶的管道上扑下!
唰!
一道冰蓝色的寒光后发先至!并非江泠蘭的刀,而是一枚凭空凝聚、边缘锋利如刀的六角形冰晶!
冰晶精准地贯穿了那只蜈蚣的头部,将其钉死在薇尔娜头顶的墙壁上,冰寒之气瞬间蔓延,冻结了蜈蚣的残躯和喷溅的体液。
江泠蘭不知何时已稍稍调整了位置,左手虚握,指尖萦绕着冰冷的白气。“集中精神!它们的晶簇能干扰感知!”她提醒道,右手断刃不停,又将两只扑近的蜈蚣斩落。
薇尔娜甩了甩头,强行驱散那股干扰。她不再试图用匕首进行低效的刺击,而是将目光投向周围的环境和那些涌动的蜈蚣群。
她能隐约感觉到,这些生物身上混乱的地脉能量,与周围环境中那无处不在的、微弱的硫磺臭氧气息同源,但却更加狂暴无序。
“黎明基石”……调和与引导……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她没有余烬那样毁灭性的力量可以借用,但她有“种子”,有对生命与能量最基础的感知与共鸣本能。
她闭上眼,忽略耳边密集的“沙沙”声和刀锋破空声,将全部精神集中于自身的“绿神之息”,集中于那份与生命、与秩序本源相连的细微感应。
然后,她尝试着,不是去攻击或防御,而是像在锈海中感应“静谧核心”那样,去“触摸”周围环境中那相对平和、但被蜈蚣晶簇扰乱的底层地脉能量流。
这很困难。环境中的地脉能量本就微弱且不稳定,又被大量蜈蚣的混乱脉冲搅得如同一潭浑水。
薇尔娜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伸入了湍急而污浊的河流,难以捕捉到清晰的脉络。
但就在她努力尝试,并将那份源自“种子”的、温和的秩序倾向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时,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离她最近几只正在试图扑击的“紫晶蜈蚣”,背部的浑浊晶簇光芒忽然剧烈闪烁起来,不再是攻击性的脉冲,而是变得极其紊乱、忽明忽灭!
这几只蜈蚣的动作也随之变得僵硬、不协调,仿佛突然失去了对自身能量的控制,甚至互相碰撞、撕咬起来!
有效!虽然范围极小,影响也很短暂,但薇尔娜的尝试,似乎干扰了这些依靠地脉能量辐射存活的生物自身那脆弱的能量平衡!
“江!”薇尔娜立刻喊道,“它们的能量核心不稳定!攻击它们背上的晶簇,或者干扰它们周围的能量环境!”
江泠蘭闻言,眼神锐光一闪。她瞬间改变了战术。不再追求一刀毙命,而是刀光连闪,专挑蜈蚣背部晶簇与甲壳的连接处,或者以巧劲震击晶簇本身!
同时,她左手的冰寒异能不再用于直接攻击,而是开始尝试在局部制造小范围的低温区域,或者凝聚冰晶折射、扰乱矿灯光束与周围环境中微弱能量的流动!
薇尔娜也集中精神,不再追求大范围的引导,而是将她那微弱的秩序涟漪,精准地“送”向江泠蘭主要攻击区域附近的蜈蚣群。
两人的配合产生了奇效。被江泠蘭精准攻击晶簇的蜈蚣,往往能量失控,要么自爆成一团混乱的能量火花,要么瘫软失去战斗力。
而被薇尔娜秩序涟漪波及区域的蜈蚣,则会出现短暂的混乱和相互攻击,极大地减轻了江泠蘭的压力。
战斗的节奏开始向她们倾斜。虽然蜈蚣的数量依旧庞大,但在有针对性的打击和干扰下,它们的攻势不再如同起初那般疯狂而有序。
终于,在江泠蘭不知第多少次挥刀,将最后几只悍勇扑上的蜈蚣斩落,并用冰晶封住一处不断涌出蜈蚣的裂缝后,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渐渐停息。
地面上铺满了紫绿色和暗紫色相间的残破甲壳、节肢和正在逐渐失去光泽的浑浊晶簇,粘稠的体液几乎汇成了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气和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
江泠蘭微微喘息着,持刀而立,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阴影角落。她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呼吸略快,但眼神依旧冷静如冰。
薇尔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强行进行精神引导,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对她尚未恢复的状态也是不小的负担。
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们找到了应对这种地底威胁的有效方法!
“清理掉了这一波,”江泠蘭走到薇尔娜身边,伸出手,“但动静可能引来别的,或者这只是外围的。必须加快速度。还能走吗?”
薇尔娜抓住她的手,借力站起,尽管双腿还有些发软。“能。”她斩钉截铁。
两人不再耽搁,小心地绕过满地的虫尸和黏液,继续向缓冲层深处进发。根据图纸的指引,她们很快找到了第一个标记着红叉的堵塞阀门。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涡轮般的黄铜阀门,连接在一条比主管道略细、但依旧粗壮的次级能量管道上。
阀门本身几乎被厚厚的、板结的矿物沉积物和某种黑色的菌类完全覆盖,只露出少许金属边缘。
阀门的操控轮盘锈死得如同与管道长在了一起。
“我来。”江泠蘭观察了一下结构,将断刃归鞘。她双手握住轮盘,深吸一口气,腰腹发力,开始尝试缓缓转动。轮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嘎”声,纹丝不动。沉积物簌簌落下。
她松开手,活动了一下手腕。“锈死了,硬来可能损坏阀芯。”她看向周围,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段断裂的、手腕粗细的金属管上。“需要杠杆和润滑。”
薇尔娜立刻会意,忍着恶心,从那些蜈蚣尸体尚未完全干涸的体液中,收集了一小捧相对清亮的部分——这些生物的体液似乎带有一定的腐蚀性和流动性。同时,江泠蘭捡来了那截金属管。
江泠蘭将蜈蚣体液小心地滴在轮盘与阀体的锈蚀接缝处,等待了片刻。
然后,她将金属管插入轮盘的辐条中,形成一个简易杠杆。
她再次握住杠杆末端,看向薇尔娜。“我转动时,你注意听管道内部的声音,如果有异常的流体或能量流动声,立刻提醒。”
薇尔娜点头,将耳朵贴近阀门连接的管道壁,屏息凝神。
江泠蘭低喝一声,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开始缓缓加力!
杠杆在巨大的力量下开始弯曲,轮盘与阀体锈蚀处传来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摩擦声!更多的锈块和沉积物崩落。
嘎吱——嘎吱——
轮盘,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丝!
就在这一丝转动的瞬间,薇尔娜的耳朵捕捉到了管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气泡通过的“咕噜”声,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流过时的轻微嗡鸣!
“有动静!很微弱,但里面有东西在流动!”薇尔娜立刻低声道。
江泠蘭眼神一凝,动作更加谨慎,改为间歇性地、小幅度的发力转动,同时始终聆听着薇尔娜的反馈。
一点一点,锈死的巨大阀门,在杠杆的力量和蜈蚣体液的“润滑”下,被艰难地旋开了大约十五度角。
一股比周围环境更加浓郁、但也更加“清新”一些的硫磺臭氧气息,混合着细微的、温热的湿气,从阀门开启的缝隙中缓缓逸散出来。
管道内部传来清晰了一些的、液体或粘稠能量流缓慢通过的汩汩声。
“可以了,这个开度应该足够分流一部分压力,为后续清理创造条件。”江泠蘭松开杠杆,擦了擦额头的汗。她的手掌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红,虎口处甚至磨破了皮。
第一个阀门,成功开启。
两人顾不上休息,立刻根据图纸,向下一个标记点赶去。
时间,在黑暗、警惕与艰苦的体力劳动中,无声而坚定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指向那个悬在她们头顶的、四十八小时的倒计时。
而在地底更深、更古老的脉络中,某些被惊动的、远比“紫晶蜈蚣”庞大且危险的存在,似乎也缓缓睁开了它那适应了永恒黑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