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的出现,如同向沸腾的油锅投入了一块坚冰。原本狂暴、充满侵略性的“地脉吞噬者”,此刻更像是一头被天敌气息吓破胆的巨兽。
庞大的身躯在通道中不安地扭动、后退,将本就脆弱的墙壁和管道挤压得更加扭曲变形。
那黏腻的蠕动声中,夹杂着清晰可辨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嘶鸣。
它身上那些幽光脉络的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内部能量回路因极度惊恐而紊乱。
几个试图向前试探的、相对细小的触须,在靠近余烬衰亡力场边缘时,会立刻如同被火焰燎到的蜗牛触角般急速缩回,尖端覆盖上一层病态的灰白。
余烬本人却静立如雕塑。
宽大的灰袍下摆无风自动,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灰烬在她周身缓缓飘落、堆积。
兜帽下的猩红光点稳定地燃烧着,锁定那退缩的怪物,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攻击或追击的意图。
她只是在“存在”,并将自身那终结一切生机、湮灭一切能量的本质,如同界碑般立在那里。
这为薇尔娜和江泠蘭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与行动之机。
第二个初级过滤网位于一段相对干燥、但管道破损更严重的支线通道内。
滤网本身已经变形,边缘的固定螺栓锈蚀脱落了一半,网眼同样被厚厚的、更加坚硬的钙化沉积物堵塞,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细小闪亮的、疑似金属碎屑的杂质。
“这个比刚才的硬,”薇尔娜只观察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她手上已无完好的工具,之前的匕首近乎报废,十指更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江泠蘭二话不说,将手中断刃递了过去。“用这个,撬、砸、刮都行。我警戒。”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围环境,重点检查了头顶几根看起来尤其不牢靠的断裂管道,以及侧面一个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的维修管道口。
余烬虽然暂时震慑住了那最大的威胁,但这地底深处,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住客”会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
薇尔娜接过还残留着冰寒气息与怪物体液污迹的断刃。刀柄入手冰凉沉重,却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刃楔入沉积物与滤网边缘的缝隙,然后猛地发力下压!
“嘎嘣!”
坚硬的钙化物崩裂了一小块。
有效!薇尔娜精神一振,忍着虎口和指尖传来的剧痛,开始如同最原始的矿工般,一下又一下地撬砸、刮擦。
碎屑纷飞,混合着她滴落的鲜血。进度缓慢,但比用破损的匕首快得多。
江泠蘭背对着她,面朝来时的方向,同时也分心注意着余烬和那头怪物对峙的远处动静。
她能感觉到余烬的衰亡力场在持续释放,那种万物终末的气息,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也让她皮肤微微发紧,本能地感到不适与警惕。
但此刻,这力量是她们唯一的屏障。
时间在薇尔娜粗重的喘息、金属与矿物的撞击声,以及远处怪物那压抑的、充满不甘的窸窣蠕动声中,艰难地爬行。
突然,江泠蘭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从侧面那个维修管道口深处,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怪物蠕动声的“沙沙”响动。
那声音更密集、更琐碎,像是……许多小型节肢动物在快速移动。
“有东西从侧面过来了!可能是刚才被惊散的蜈蚣,或者其他东西!”江泠蘭低喝一声,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她没有武器,但双手已然虚握,冰寒的异能开始在指尖凝聚、蔓延,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薇尔娜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现在停不下来!第二个滤网才清理了不到一半!
“你继续!我能处理!”江泠蘭的声音斩钉截铁。她向前踏出两步,挡在了维修管道口与薇尔娜之间。
话音刚落,一片暗紫色的“潮水”便从那个半人高的管道口中汹涌而出。
正是之前遭遇过的“紫晶蜈蚣”,数量似乎比上一次更多,而且这些蜈蚣的甲壳颜色更深,背部的浑浊晶簇光芒也更加急促、不稳定,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处于极度的狂躁状态。
它们一涌出管道,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复眼齐刷刷地“盯”住了江泠蘭,然后便如同接到了统一指令般,疯狂地扑了上来。
这一次,它们不再是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是集中火力,试图用绝对的数量淹没这个挡在路上的障碍。
江泠蘭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她没有退后半步,双手在身前猛地一合。
呼——
一股凛冽的寒气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地面上瞬间凝结出一层光滑坚硬的冰面,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蜈蚣顿时脚下一滑,冲锋的阵型出现混乱。
与此同时,数十枚边缘锋利如刀的六角形冰晶在她周身凭空凝结,然后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弹幕,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蜈蚣群最密集、以及那些晶簇光芒最盛的位置!
噗噗噗噗!
冰晶贯体的闷响连成一片,紫绿色的体液和碎裂的甲壳四处飞溅,狂躁的嘶鸣瞬间被压制下去一小片。
但后面的蜈蚣依旧悍不畏死,踩着同类的尸体继续涌上,甚至有些蜈蚣背部的晶簇在被冰晶击中或死亡时爆开,释放出小股的混乱能量脉冲,干扰着江泠蘭的异能操控和视线。
江泠蘭面色不变,身形在冰面上灵活滑动,双手如同弹奏无形的琴弦,每一次挥动,都有新的冰晶凝聚、射出,或是地面突兀地刺出尖锐的冰刺,将试图靠近的蜈蚣穿透、钉死。
她的战斗风格高效、冷酷,绝不浪费一丝多余的力气或异能。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异能储备并非无限,在这种持续、高强度的消耗下,支撑不了太久。
必须尽快解决,或者……
她的目光,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远处依旧在余烬威慑下不敢妄动,却也因此吸引了更多游离地脉能量、身躯幽光越来越盛的“地脉吞噬者”。
一个危险而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
就在这时,薇尔娜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第二个……通了!”薇尔娜用尽最后力气,将一大块板结的钙化物从滤网中心撬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相对干净、隐约有微弱气流通过的网眼。
她几乎虚脱地靠坐在墙边,断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手不住颤抖,指尖血肉模糊。
江泠蘭闻声,精神一振。她猛地加强了冰寒异能的输出,一次性地在身前凝聚出三道弧形的冰墙,暂时阻隔了蜈蚣潮的正面冲击,同时厉声喝道:
“去第三个!图纸上东南角那个!沿着左边墙壁走!快!”
薇尔娜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咬紧牙关,挣扎着爬起,捡起图纸和断刃,踉踉跄跄地朝着江泠蘭指示的方向跑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冰墙碎裂的声音和蜈蚣疯狂的嘶鸣正在迅速逼近,江泠蘭在为她争取最后的时间。
第三个,也是图纸上标记的最后一个关键初级过滤网,位于一段向上的斜坡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较小的次级能量分流池。
这里的空气更加灼热,硫磺味浓得刺鼻,分流池内干涸的池底凝结着五彩斑斓的、仿佛油污般的能量残留物。
滤网就在分流池的入口处,比前两个都要大,但堵塞情况却出奇地“轻”——它没有被厚重的沉积物完全封死,而是被一大团仿佛有生命的、半透明胶质状物体包裹着。
这胶质物体内部闪烁着点点微光,随着地底深处传来的微弱能量脉动而缓缓蠕动,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单细胞生物。
薇尔娜没有时间研究这是什么。她举起断刃,试探性地刺向那胶质团。
刀刃轻易地刺入,但却像是刺进了浓稠的胶水,拔出时极为费力,而且胶质被刺破的地方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很快消失的痕迹。
更麻烦的是,被刺破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带着强烈“惰性”和“凝滞”感的地脉能量气息散发出来,让薇尔娜本就疲惫的精神感到一阵莫名的沉重和困倦。
“这东西……在主动吸收、固化周围的地脉能量?是某种地底能量生物?”薇尔娜心中警铃大作。用物理手段清理这东西,效率太低,而且可能引发未知的反应。
她想起了之前对付“紫晶蜈蚣”和感应“能量结石”时的经历。或许……
她再次闭上眼,强忍着精神的刺痛和身体的极度疲惫,将最后的心神沉入体内,去沟通那枚“种子”,去激发“绿神之息”中最本质的、关于生命循环与能量流动的律动。
这一次,她不是去引导或干扰,而是尝试去“共鸣”,去模拟一种更加自然、更加柔和的能量“疏导”或“引流”的意向。
她将这份微弱的、充满生机的律动,如同最轻柔的微风,缓缓送向那团包裹着滤网的胶质生物。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半透明的胶质团蠕动的节奏,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它内部闪烁的微光,亮度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它对薇尔娜散发出的、那与周围狂暴或凝滞地脉能量截然不同的、温和而有序的“生命气息”,表现出了一种茫然的、近乎本能的“好奇”或“迟疑”。
薇尔娜抓住这丝变化,持续地、稳定地输出着那份独特的律动,同时,她开始尝试用精神去“描绘”一个简单的“画面”——能量如同溪流,顺畅地通过滤网,流向另一端的管道,形成一个循环……
这并非直接的控制,更像是一种温和的暗示。
胶质团的蠕动渐渐平息下来,它覆盖在滤网上的部分,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退潮般向后收缩,露出了下方锈蚀但网眼相对干净的金属滤网表面。
它似乎被薇尔娜模拟出的那种“有序能量流动”的意向所吸引,或者仅仅是感到了“舒适”,从而放松了堵塞。
有效!薇尔娜心中狂喜,更加专注地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共鸣。
然而,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第三个滤网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从另一个方向悄然迫近——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段原本被认为彻底废弃、毫无能量反应的管道裂缝中,一点幽光悄然亮起。
那不是“紫晶蜈蚣”的晶簇光,更加深沉、更加隐蔽。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暗色甲壳、关节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与“清道夫”高度相似的尖锐节肢,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一个相比“地脉吞噬者”娇小得多、但流线型身躯充满致命威胁感的轮廓,如同潜伏的刺客,从裂缝中无声滑出,复眼锁定了背对着它、毫无防备的薇尔娜!
是“清道夫”变种!而且是适应了地底环境、更擅长隐匿与偷袭的类型!它似乎一直潜伏在此,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时机!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关节的移动也几乎无声,如同一道贴地疾驰的黑色闪电,骤然扑向薇尔娜的后背!前端的锐利口器和一对闪烁着能量切割光芒的螯肢,直取她的后颈与脊柱!
千钧一发!
一道灰影,比黑色闪电更快!
仿佛瞬移一般,前一秒还在远处与“地脉吞噬者”遥遥对峙的余烬,身影骤然模糊,下一瞬,已然出现在了薇尔娜身后,恰好处在她与那偷袭的“清道夫”变种之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只有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噗”响。
余烬甚至没有做出明显的防御或攻击动作。她只是“存在”在那里,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衰亡力场,如同最绝对的领域。
扑来的“清道夫”变种,在撞入力场范围的刹那,如同冲入了一片看不见的、能将万物化为齑粉的死亡沙漠!
它那迅捷如电的动作瞬间凝固,暗色的甲壳以接触点为圆心,急速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败、酥脆。
关节处闪烁的金属寒光熄灭,能量切割光芒湮灭于无形。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嘶鸣,整个躯体就在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内,从外到内,彻底“枯萎”、“风化”,化作一堆了无生机、松散飘落的灰色尘埃,簌簌洒落在地,与周围的环境再无区别。
余烬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偷袭者的下场。她只是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惊觉回头、脸色惨白的薇尔娜。
兜帽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淡、仿佛错觉的冷哼,又或者只是能量流动的杂音。
然后,她再次将“目光”投回远处那头“地脉吞噬者”。
而那头怪物,在亲眼目睹了同类在余烬的力场中瞬间化为飞灰的场景后,那本就因恐惧而紧绷的神经,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它不再仅仅是退缩。
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痉挛、扭曲。所有幽光脉络疯狂闪烁,亮度提升到刺眼的程度,仿佛在超负荷运转。
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混合着暴怒、恐惧与最终疯狂的意志波动,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在精神层面轰然炸开!
它不再试图远离余烬,而是将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存在之力,向内压缩、凝聚。
它身上那些融合的机械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崩裂声,暗褐色的肉质躯干如同吹气般膨胀、变形。
“不好!它要自爆!或者进行最后的、不计代价的异变攻击!”远处,刚刚用一场小范围冰爆暂时清空了周围蜈蚣、正急速向薇尔娜这边赶来的江泠蘭,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厉声示警,“薇尔娜!趴下!找掩体!”
但薇尔娜距离那怪物和余烬的中间位置,最近的掩体就是那个分流池边缘,根本不足以抵挡这种级别的能量爆发!
而余烬,面对着那即将彻底失控、将全部混乱地脉能量一次性释放出来的怪物,第一次,主动地、抬起了她的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从破烂的灰袍袖口中伸出,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下面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熔岩冷却后裂纹般的纹路流动。
她的五指张开,对准了那正在疯狂凝聚能量的“地脉吞噬者”。
没有炫目的光影,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有一种感觉——整个世界,以余烬抬起的手掌为原点,骤然“塌陷”了一角。
并非物理空间的塌陷,而是能量层面、存在层面的“抽离”与“归寂”。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扭曲了光线和感知的“灰烬之柱”,无声无息地从余烬掌心延伸而出,瞬间命中了“地脉吞噬者”那正在膨胀的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怪物那疯狂闪烁的幽光,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火苗,骤然僵住,然后……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黯淡、熄灭,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从现实中一点点抹去色彩。
它膨胀的躯体停滞了,然后开始反向收缩、干瘪,表面迅速覆盖上厚厚的、死寂的灰白色。
那些融合的机械残骸,也同步失去所有金属光泽,锈蚀、粉化。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乱流的肆虐。
只有最纯粹的、最彻底的“湮灭”与“终结”。
“地脉吞噬者”那庞大的身躯,就在薇尔娜、江泠蘭,或许还有远处船坞中通过某种方式监测着能量波动的“凿船匠”的注视下。
如同经历了千万年风化、又在瞬间压缩了所有过程的沙雕,悄无声息地崩塌、瓦解,化作一堆巨大的、毫无能量反应的、灰白色的“尘埃”山丘,堆积在通道中央。
余烬缓缓放下了手臂。她周身的衰亡力场似乎也随之收敛了一瞬,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存在感并未减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刚释放了可怖力量的手掌,苍白皮肤下的暗红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活跃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瞬,便重新隐没。
她转过身,面向薇尔娜。
薇尔娜还半跪在第三个滤网旁,脸色苍白如纸,怔怔地看着那堆巨大的灰烬,又看向几步外静立无声的余烬。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刚才那一幕带来的震撼,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战斗。那不是力量的比拼,而是……规则的呈现,是存在本质的碾压。
余烬没有等她说话。那宽大的兜帽微微转动,猩红光点似乎“看”了一眼刚刚被薇尔娜用共鸣方式清理出大半的第三个滤网,然后又“看”向薇尔娜。
“……完成了?”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使用过、且带着奇异叠音的声音,直接在薇尔娜的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薇尔娜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她用力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第、第三个滤网……马上就好!能量引流已经建立,它自己会慢慢退开……”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泠蘭快速赶到,身上带着战斗后的痕迹和寒意,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堆积如山的怪物灰烬、静立的余烬、以及安然无恙但精神明显受到巨大冲击的薇尔娜。
她的目光在余烬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随即看向第三个滤网。
那胶质生物果然正在加速退去,滤网已经露出了超过三分之二的面积,一股微弱但稳定的、带着温热气息的气流,正从滤网后方缓缓吹出。
“三个关键过滤网,两个完全疏通,一个即将完成。”江泠蘭快速评估,“加上之前清理的两个阀门……地脉抽取器建立基础虹吸的条件,应该初步具备了。”
她看向薇尔娜:“你怎么样?还能行动吗?”
薇尔娜扶着墙壁站起,虽然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能!我们必须立刻回去!告诉‘凿船匠’,可以尝试启动了!”
江泠蘭点头,又看了一眼余烬。余烬已经重新恢复了那种静默悬浮的姿态,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一击与她无关。
但江泠蘭能感觉到,对方那衰亡力场的不稳定波动,似乎比刚才更明显了一丝。
“走!”江泠蘭不再犹豫,率先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那个泵站房间和主阀门的方向——跑去。薇尔娜紧随其后。
余烬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漂浮在她们身后数米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就像一个沉默的、移动的禁区,所过之处,连那些侥幸残存的“紫晶蜈蚣”和地底微生物,都惊恐万状地蜷缩起来,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归途比来时顺畅得多。最大的威胁已然化为灰烬,残余的地底生物在余烬的气息威慑下退避三舍。她们很快回到了泵站房间。
那个巨大的主转轮依然裸露着,等待最后的转动。
江泠蘭和薇尔娜合力,用尽剩余的力气,配合着杠杆,终于将锈蚀的主阀门转开了足以建立虹吸的必要角度。
当阀门开启到位的瞬间,整个缓冲层,不,是整个旧港地下深处的管道系统,似乎都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嗡鸣。
一种无形的压力差开始形成,微弱但持续的气流开始沿着特定的管道路径流动。
远处,隐约传来了能量液开始被缓慢抽取、流动的汩汩声。
“成功了……”薇尔娜脱力地坐倒在地,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混合着疲惫与狂喜的笑容。
江泠蘭也松了口气,靠在一旁的管道上喘息。但她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依然紧盯着幽深的通道,以及……那个静静悬浮在房间入口处的灰袍身影。
余烬没有进入房间。她只是停在门口,猩红的目光似乎“看”了一眼成功开启的阀门,又“看”向瘫坐在地的薇尔娜。然后,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薇尔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江泠蘭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因为她们都看到,也感觉到了——在阀门开启、地脉能量开始被初步引导抽取的同时,余烬周身那原本就有些起伏不定的衰亡力场,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骤然掀起了更加剧烈、更加不稳定的波纹。
她脚下地面灰败同化的速度明显加快,范围也在扩大!连她身上那件破烂的灰袍,边缘都开始出现更加明显的、仿佛被无形火焰灼烧过的焦黑痕迹。
地脉能量被激活、流动,似乎……进一步刺激或加剧了她体内那毁灭性力量的不稳定!
余烬似乎也在对抗着这种变化。她微微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却紧握成拳,指节苍白。
周身弥漫的灰烬飘落得更加密集,那无形的力场如同呼吸般剧烈膨胀、收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仿佛什么东西即将失控崩解的恐怖预感。
“……走。”那个沙哑叠音再次直接在薇尔娜和江泠蘭脑海中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的痛苦或嘶哑,“快上去……离我……远点。”
话音落下,余烬的身影猛地向上飘起,不再理会她们,以比下来时更快的速度,朝着竖井出口的方向疾驰而去,仿佛要逃离什么,或者……避免在她们附近发生什么。
只留下一地逐渐冷却的灰烬,和两个面面相觑、心头被巨大不安攫住的少女。
地脉虹吸,初步建立。
但一个更危险、更不可控的变数,似乎也因此被点燃了引信。
时间,并未因阶段性目标的达成而放缓脚步。
倒计时,依旧在滴答作响。
而上方的船坞里,艾莉的临时能量循环,以及等待着她们的“凿船匠”,又将迎来怎样的新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