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果这片被永恒雾气包裹、深渊能量浸透的海域,还能被赋予“晨光”这个词的话,是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苍白。
它像被稀释了无数次的过期牛奶,虚弱地渗透过厚重粘稠的雾障,勉强给“凿痕号”周围那片死寂的暗红色水面,镀上一层虚假的、冰冷的银灰色,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更添几分诡谲与不祥。
引擎在昨晚那场与深渊巨物的亡命追逐中伤及根本,内部精密部件过载、磨损甚至局部熔融。
此刻,它只能发出如同肺痨患者般破败断续的喘息,抽搐般地输出着仅存的动力,推动伤痕累累的船只,以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着雾中那座愈发清晰的人工轮廓,那座被称为“绿洲”的观测站—点一点靠近。
距离拉近,观察便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心悸。
“绿洲”观测站,并非她们出发前想象中那种高耸于海面、灯火通明的科研塔楼,或是宽敞的平台。
它更像一头……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摁”在这片狂暴海域边缘的、巨大而低伏的钢铁甲虫,正沉默地蛰伏。
建筑的主体结构,目测超过百分之九十都潜藏在暗红色、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下,只有顶部大约三层楼高的部分,如同巨兽的背脊,顽强地露出水面,与翻滚的雾气和不安的海浪对峙。
建筑整体呈现出一种流线型的、略显扁平的椭圆轮廓,线条简洁到近乎冷酷。
表面覆盖着一种即使在锈海极端环境下经历了数百年侵蚀,依然保持着惊人完整性的深灰色哑光复合材料,在病态晨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边缘和主要接缝处,有明显的、如同骨骼般凸起的强化肋板结构,诉说着设计之初就预见的、需要承受难以想象的极端环境压力与冲击。
此刻,这座建筑就这么沉默地、顽固地、近乎傲慢地屹立在深渊边缘这片动荡不安的“海台”之上。
与周围翻滚不息的浓雾、暗红如血的海水、以及背景中那股无处不在、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与躁动的深渊能量场相比,它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异常。
它太“干净”了。
并非一尘不染——岁月和环境的痕迹同样在它表面留下了斑驳的水渍、矿物的沉积、以及细微的刮擦。
但这种“干净”,是指它没有出现大规模、灾难性的锈蚀崩解,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有机质增生像脓疮般覆盖表面,没有清道夫巢穴那种标志性的、扭曲蠕动的金属与血肉混合物,甚至连明显的结构性裂缝都很少见。
这种在废土世界、尤其是在深渊边缘显得如此“整洁”和“完整”的状态,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最大的、无声的警告。
“凿痕号”在距离观测站露出水面的部分约两百米处,彻底停了下来。引擎不堪重负,自动进入了强制冷却保护模式,彻底熄火。
船只失去了动力,只能依靠惯性在这片似乎相对平静的水面上微微漂移、打转。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船上四人,透过雾气,将那座建筑的细节收入眼中。
观测站露出水面的墙壁上,有几处明显是大型观察窗或舷窗的位置,厚重的防爆玻璃外侧,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不知是百年水垢、矿物结晶还是某种奇特生物代谢薄膜的污浊物,像白内障患者的眼睛,完全阻隔了任何窥视内部的可能。
顶部有几个凸起的结构,疑似是通风管道出口、信号天线基座或紧急逃生舱口,但此刻也都彻底锈死、断裂或堵塞,如同巨兽身上坏死的角或棘刺。
面向她们这一侧,靠近水线的位置,有一个相对平整的、向外延伸出约十米的小型码头或登陆平台,平台表面同样覆盖着滑腻的暗绿色藻类和早已死去的贝类残骸,几根粗大的、早已锈蚀变形的金属系缆桩,如同墓碑般歪斜地杵在那里,诉说着无人问津的荒凉。
一片死寂。
没有哪怕最微弱的、属于动力系统运转的低频嗡鸣;没有一丝一毫人造光源的迹象,无论是应急灯还是指示灯。
没有生命活动的任何痕迹——没有海鸟停栖,没有变异鱼类撞击建筑基座,甚至没有海风穿过裂缝时发出的呜咽。
只有雾气自身缓慢流淌、摩擦建筑表面时发出的、几乎无法听闻的细微嘶嘶声,以及海水以一种近乎慵懒的节奏,轻轻拍打着观测站厚重基座和“凿痕号”脆弱船体时发出的、单调而空洞的哗啦声。
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比绝对寂静更加令人不安的、充满空洞感的背景音。
“能量扫描初步结果,”艾莉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带着高精度传感器全力运转时特有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电子底噪,“建筑外壳表面,检测到极其微弱但存在规律性的被动电磁场护盾回波。
强度低于环境背景噪声平均值约百分之三点七。该护盾非主动防御型,主要功能推测为:
长效防腐蚀、抵抗极端压力与温差形变、维持基础结构完整性。未侦测到内部存在高能量反应源,如大型反应堆或武器系统充能迹象。
生命体征扫描……受严重干扰,无法得出结论。环境深渊能量场干扰过强,且建筑外壳材料对生物热红外、微动感应及多种生化探测波段,表现出高强度屏蔽或选择性吸收特性。”
她略微停顿,右眼光芒微微调整焦距,如同机械鹰隼锁定了猎物:“登陆平台结构初步评估:表面附着生物残骸与沉积物可能导致行动打滑,但下方主要承重梁与连接处结构完整性预估在百分之七十八以上,可承受‘凿痕号’临时停靠及人员活动重量。
可视范围内,未发现自动化防御武器平台、能量发射口或近期生物活动留下的明显痕迹。
基于现有数据,建议:保持最高级别战术警戒,进行抵近勘察与接触尝试。”
江泠蘭已经强迫自己离开了倚靠的船舷,尽管每一次微小动作都让肋下传来尖锐的、仿佛有冰锥在搅动的剧痛。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军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一丝不苟地刮过观测站的每一个可见立面、每一个接缝、每一处可能隐藏危险的阴影。
“太安静了,”她声音低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重伤者特有的压抑与冷硬,“干净得不合常理。深渊就在几十公里外翻腾,这东西能在这里立了几百年,没被那股混乱的力量撕碎、溶解,也没被那些被深渊吸引来的怪物当成老巢占着……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凿船匠”已经重新扣紧了焊接头盔,面罩后的眼睛如同两点幽火,死死焊在那座沉默的建筑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像是在计算着某种看不见的风险概率。
“两种可能,”他的声音透过变声器和面罩,显得更加沉闷、粗粝,如同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要么,它外面的这层壳子,硬到了连深渊里爬出来的最疯狂的玩意儿都啃不动、消化不了;要么……”
他敲击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头盔转向薇尔娜,目镜反射着苍白冷漠的天光,“……它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让外面那些东西‘不想’,或者‘不敢’进来。”他盯着薇尔娜,“丫头,你怎么说?你身上带着的那两把‘钥匙’,到了这儿,有动静没?”
薇尔娜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的右手手掌始终轻轻按在胸口,那里,紧贴着皮肤,“种子”吊坠与黑色“守钥人”晶体散发着它们独有的、只有她能清晰感知的温度与脉动。
自从“凿痕号”开始接近这座观测站,尤其是当她的视线真正锁定那扇可能的“入口”之后,一种奇特的、难以用语言精确描述的感觉,就开始在她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
那不是强烈的共鸣,也不是危险的预警。
那更像是一种……呼唤。
极其微弱,极其遥远,仿佛隔着一堵厚厚的、吸音的隔音墙传来,又像是从深不可测的井底发出的、被无数层水流扭曲、稀释过的叹息。
它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直接的“信息”感知,绕过了常规感官,直接作用于她与“种子”紧密连接的那部分意识深处。
信息本身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如同信号极差的古老电台,但她能艰难地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关键的“词汇”片段:
“……验证……序列……”
“……基……石……共鸣……”
“……系统……错误……协议……”
“……漫长……等待……纠……正……”
“……时间……匮乏……”
同时,怀中的黑色晶体,那枚“守钥人密钥”,也不再像之前逃出深渊巨物追击后那样完全冰冷沉寂。
它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脉动”——不是心跳,更像是一种能量核心在最低限度待机状态下,周期性的自检脉冲。
节奏缓慢,间隔漫长,却与她体内“种子”那微弱但坚韧的暖流,隐隐形成了某种频率上的呼应。两者共同指向的,正是前方那座死寂的观测站。
“有反应,”薇尔娜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沉默、紧张以及某种莫名的、近乎朝圣般的期待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很微弱……像隔着很远在喊。但……它们确实在‘指路’。这座站……”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冰冷的海面,落在那座仿佛亘古存在的建筑上,眼神逐渐凝聚,变得如磐石般坚定,“和琳娜博士留下的东西,和海因里希博士追寻的……有很深的关系。我们必须进去。”
“凿船匠”透过焊接头盔的目镜,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那目光仿佛带有重量,在评估她话语里的决心,在权衡那所谓的“反应”背后隐藏的风险与价值。
最终,他胸腔里重重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将胸中积压的犹豫、不安和某种认命般的决断一起吐了出来。
“来都来了……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他转向江泠蘭,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粗粝质感的果断,“江丫头,你那身子骨,还能不能动?待会儿进去,可没时间给你慢慢挪。”
江泠蘭冰蓝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没有浪费一个字回答。
她只是用动作表明一切,将手中的断刃以一个流畅而稳定的动作缓缓归入腰间的刀鞘,发出轻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然后,她用另一只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仔细检查、按压、调整了一下肋下多层绷带的每一个紧固扣和压力点,确保它们处在既能提供足够支撑又不至于影响必要活动的最佳状态。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剧痛被完美地压制在那具如同精钢锻造的躯体之下,不露分毫。
“艾莉,你留在船上,”“凿船匠”开始分配任务,语气不容置疑,“首要任务:监控外部环境,重点是深渊能量场的任何异常波动、生命迹象的突然出现、以及……有没有别的‘东西’被我们吸引过来。有任何异动,立刻最大音量警告。
其次,尝试用你所有的扫描手段,聚焦登陆平台附近,尤其是那扇门周围,寻找可能的隐藏入口、应急控制面板或者任何看起来像锁孔、插槽的东西。明白?”
“指令确认。外部环境监控与平台区域扫描任务已设定为最高优先级。”艾莉平静回应,右眼光芒稳定,身躯微微调整角度,将主要传感器对准了观测站方向。
“薇尔娜,你跟紧我,”“凿船匠”对薇尔娜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你的‘钥匙’是开门的希望,也可能是触发陷阱的扳机。我要你在我身后两步的距离,没有我的信号,别碰任何东西,也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薇尔娜用力点头。
“江泠蘭,你断后,”“凿船匠”最后看向江泠蘭,“注意我们两侧和身后的水面,还有……头顶。这鬼地方,什么都有可能从哪儿冒出来。”
江泠蘭再次点头,手已经重新虚按在刀柄上,身体微微侧向,将一部分注意力分配给了后方和侧翼。
“凿痕号”的引擎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如同叹息般的轻微启动声,以最低功率缓缓推动船体,如同一位重伤濒死的老人,蹒跚着,小心翼翼地向那座延伸出的、覆盖着滑腻藻类的登陆平台靠去。
船头轻轻抵上平台冰冷湿滑的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叩击棺材板的撞击声。
平台比预想中更加稳固,只是随着船体的重量压下,微微向下沉了沉,发出几声细微的、结构承压的吱嘎声,旋即恢复平静。
“凿船匠”第一个跳上了平台。沉重的靴底踩在湿滑厚实的藻类沉积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踩碎无数细小骨骼的咯吱声。
他迅速压低重心,稳住身形,同时反手从背后取下了那支改装过的、枪管下挂着切割炬和高强度撬棍的多功能工具枪,枪口警惕而缓慢地扫过平台四周每一个角落。
平台面积不大,约莫半个篮球场大小,地面是同样的深灰色复合材料,只是磨损更严重些。
尽头,便是那扇与建筑外壳浑然一体的、厚重的金属密封门。
门是坚固的侧滑式设计,边缘排列着八个粗大的、锈迹斑斑的液压闭锁装置,此刻全部处于紧缩锁定状态,将门与门框死死咬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
门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形标识,光洁得诡异,只有一个位于成年人齐胸高度、被厚厚的污垢几乎完全覆盖的、略微凹陷的操作面板区域。
薇尔娜在江泠蘭无声的扶持下,也踏上了湿滑冰冷的平台。
脚下传来的粘滑冰冷的触感,以及空气中骤然浓烈起来的、混合了浓重海腥、陈旧金属锈蚀、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古老档案室灰尘与失效化学防腐剂混合的沉闷气味,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屏住了呼吸。
艾莉留在船上,但她的右眼光芒和所有外部传感器,如同无形的探照灯和警戒网,牢牢锁定着登陆的三人,以及平台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每一寸海面和雾气。
三人以“凿船匠”为锋尖,薇尔娜居中,江泠蘭殿后,形成一个紧密而警惕的小三角队形,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接近那扇沉默的密封门。
越是靠近,那股从门缝和建筑内部隐约渗透出的、混合了数百年尘埃、精密仪器冷却后的金属气息以及某种技术造物特有的、冰冷的非生命感的死寂气息,就越是浓郁、沉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门上的控制面板积满了灰白色、褐黑色的混合污垢,但依稀能看出是一个带有数字键区、几个状态指示灯、以及疑似掌纹识别区或某种卡片插槽的复合装置。
“凿船匠”用工具枪前端的合金刮刀,极其小心地刮掉面板上最外层松软的污垢,露出下面略显斑驳但结构基本完好、甚至还能看到细微电路纹路的金属界面。
“电力……好像还有那么一丝丝没断干净,”他眯着眼,仔细盯着面板边缘一个几乎被污垢掩埋的、极其微弱的、每隔十几秒才极其勉强地闪烁一下的暗红色小光点,“但想靠正常手段启动这玩意儿……”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废土居民特有的、对前文明遗物的敬畏与无奈,“几百年前的权限验证系统,鬼知道需要什么级别的动态密码、特定人员的活性掌纹图谱、还是早就化成灰的身份识别卡。”
他抬起头,焊接头盔的目镜转向薇尔娜。意思不言而喻。
薇尔娜深吸一口冰冷而沉闷的空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忐忑、期待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来自建筑内部的呼唤感。
她上前一步,站到了那扇厚重的门前。先是试探性地伸出右手,指尖轻轻触碰那个冰冷的、毫无反应、仿佛已经死去的控制面板。
指尖传来的是复合材料特有的、略带弹性的坚硬触感,没有任何能量流动的酥麻或温暖,也没有任何机关启动的迹象。
她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沉入体内。
首先,她尝试引导“种子”那微弱却依旧坚韧顽强的暖流,缓缓流向自己的指尖,尝试与面板建立某种能量层面的接触或“沟通”。
暖流如同溪水,触及面板冰冷的表面。瞬间,她感觉到一层极其顽固的、冰冷的“拒绝”屏障,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密不透风的能量绝缘墙。
这扇门,或者说门后的安全验证系统,对她所代表的、属于“晨曦”和“生命”性质的能量本身,并无特殊的识别或友好反应,甚至可能因为能量性质的截然不同,而存在某种本能的排斥或过滤机制。
第一次尝试,无效。
薇尔娜没有气馁,立刻转换思路。她松开按着面板的手,转而用微微颤抖的手指,从贴身衣物最内层的保护袋中,取出了那枚黑色的、表面流转着幽暗光泽的“守钥人密钥”晶体。
当她的指尖真正握紧黑色晶体的刹那,变化发生了!
晶体内部,那原本微弱而缓慢的脉动,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陡然变得强劲、清晰起来!
一种明确的、带着强烈指向性和某种“渴望”的驱动感,从晶体核心直接传递到她的掌心,顺着臂膀直抵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信息碎片,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容置疑的催促——催促着她将它靠近那扇门,靠近控制面板旁边一个她之前并未特别注意的、与周围深灰色材质几乎融为一体、仅凭肉眼极难分辨的、略微凹陷的六边形区域。
那区域没有任何标识,大小恰好与黑色晶体相仿。
她依照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直觉,没有丝毫犹豫,将掌心中的黑色晶体,轻轻按向了那个凹陷的六边形区域。
没有预料中的机械运转声,没有炫目的光芒爆发,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能量波动外泄。
但在晶体与凹陷区域完美贴合、接触的瞬间,薇尔娜清晰地、真切地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独特频率和编码信息的能量流,从黑色晶体内部被“激活”,如同找到了正确的锁孔,流畅地注入了那个六边形区域。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以晶体与凹陷的接触点为中心,一片极其细微、精密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幽蓝色光路纹路,如同被瞬间注入墨水的、沉睡已久的毛细血管网络,在那片区域表面骤然亮起!
幽蓝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深邃而神秘的美感,纹路快速蔓延、交织、组合,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二十厘米的、充满几何对称美感和未知科技感的立体认证符文!
符文悬浮在面板表面,幽蓝的光芒稳定而纯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权限的验证正在进行。
它闪烁了三次。
每一次闪烁,光芒都比前一次更加明亮、更加凝实,仿佛在逐级提升验证的强度或确认步骤。
咔嗒……嘎吱……嘎啦啦……
一阵低沉、滞涩、充满岁月锈蚀感、仿佛沉睡了数百年的钢铁巨兽关节被某种力量强行撬动、润滑的金属摩擦与液压释放声,从厚重的密封门内部深处传来!声音沉闷而巨大,在寂静的平台和空旷的海面上回荡,令人牙酸心悸!
门边缘那些粗大的、锈迹斑斑的液压闭锁装置,其中一个的指示灯突然从长久熄灭的暗红色,极其艰难地跳转为暗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黄色!
然后,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变形与摩擦声,那个闭锁装置的粗大活塞杆,开始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向后回缩,解除了对门扇的锁定!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总共八个分布在门框四周的液压闭锁装置,在连绵不绝的、仿佛垂死挣扎般的金属呻吟与排气嘶嘶声中,逐一解除了它们的锁定状态!
最后,伴随着一声更加沉重、悠长、仿佛积郁了数百年的压缩气体终于找到出口的叹息声,整扇厚重无比、与建筑外壳几乎融为一体的侧滑式密封门,在内部隐藏滑轨的作用下,发出一连串生涩的摩擦声,向内缓缓滑开了……
大约三十厘米。
然后,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或者触发了某种安全限位,彻底停了下来。
门后,不再是厚重的金属,而是无边的、浓得如同实体般的黑暗。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陈腐、混合着淡淡特种润滑油挥发、绝缘材料老化以及某种无法言喻的、属于“被长久封闭空间”特有气味的冷空气,如同冰窖打开般,扑面而来,带着穿透衣物的寒意。
门,开了。
如此顺利,顺利得几乎没有任何波折,没有任何额外的考验。
但这顺利本身,在这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深渊边缘,却比任何机关陷阱更让人心头警铃大作,脊背发凉。
“凿船匠”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工具枪,枪口前端集成的强光照明灯射出雪亮刺眼的光束,如同一柄光剑,率先刺入那道三十厘米的黑暗缝隙,并迅速而警惕地左右来回扫射。
光束如同一把扫帚,用力划开了浓稠的黑暗,照亮了门后一条笔直的、同样由深灰色复合材料构成的通道。
通道约三米宽,两米五高,地面和墙壁光滑平整,积着一层均匀的、大约几毫米厚的灰白色尘埃,如同无人打扰的雪原。
没有任何杂物散落,没有任何战斗或暴力闯入留下的痕迹,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照明灯的光束一直延伸到十几米外通道的尽头,那里是一个向右的直角拐弯,更深的黑暗潜伏在拐角之后。
“没有可见威胁,”“凿船匠”压低声音道,但语气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眼前的“过于正常”而更加紧绷,“灰尘……均匀得吓人。至少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人从这里走过了。空气成分……艾莉?”
留在船上的艾莉立刻通过薇尔娜携带的微型通讯器回应,声音清晰:“初步分析门内逸出气体样本:氧气含量偏低,约为百分之十七点五,氮气及其他惰性气体比例符合标准大气。
检测到微量稳定的碳氢化合物,推测为润滑剂挥发残留、硅酸盐粉尘,建筑老化及尘埃以及少量高分子材料稳定剂缓慢分解产物,未检测到高毒性气体、放射性超标或活性生物污染。
人类可在此环境下进行短暂呼吸活动,但不建议长时间暴露,尤其对伤者肺部可能造成额外负担。
强烈建议启用携带式呼吸过滤装置,最低标准为高效微粒防护。”
江泠蘭早已无声地将一个简易但高效的呼吸过滤面罩戴好,面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苍白的脸,只露出那双锐利如冰锥的蓝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冷静地扫视着门内被照亮的通道和更远处的黑暗拐角。
“我先进。”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有些沉闷模糊,但其中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一起,”“凿船匠”伸出粗壮的手臂,轻轻但坚决地拦在她身前,“别逞强,江泠蘭。这地方邪性,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我先,你跟紧,薇尔娜中间,你殿后。”
江泠蘭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以为然,但最终还是微微颔首,没有坚持。
在未知环境,尤其是可能涉及前文明精密设施的情况下,经验有时比个人勇武更重要。
“凿船匠”侧过身,将自己宽阔的肩膀和厚重的护甲对准门缝,率先从那三十厘米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工具枪的强光灯始终指向通道深处,手指虚扣在扳机上。
薇尔娜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手中紧握着那枚似乎“完成任务”后光芒黯淡下去、但依旧微微发热的黑色晶体。
江泠蘭最后一个侧身进入,动作轻盈而稳定,断刃已然出鞘半寸,冰寒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警惕着后方。
踏入观测站内部的瞬间,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们吞没。
外界那永恒的海浪拍击声、雾气流动的嘶嘶声、甚至那股令人不安的深渊能量场隐约的、低频的躁动嗡鸣……所有声音,都被那扇厚重的密封门和建筑本身强大的隔音、屏蔽结构彻底隔绝在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绝对的、令人耳膜产生压迫感的静。
只有他们自己略显粗重的、经过过滤面罩调整后的呼吸声,衣物与装备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以及靴子踩在均匀积灰的地面上发出的、轻微而清晰的沙沙声。
这些声音在这条封闭、光滑、仿佛能产生回音的通道中被异常地放大、拉长,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仿佛每一步都在惊醒沉睡中的什么东西。
通道内的温度明显比外面海面的湿冷要低,是一种地下深层设施特有的、恒久而阴冷的寒意,透过衣物和护甲,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空气沉闷凝滞,那股陈腐的气味更加具体可辨——像是老式大型计算机散热孔吹出的、带着绝缘漆和臭氧味的暖风冷却后留下的余味。
混合着特种润滑油、密封胶条老化、以及无数精密电子元件长期静置后散发出的、难以形容的“技术尘埃”的气息,再叠加一层纯粹的、属于漫长时间本身的尘埃味道。
“凿船匠”的强光灯如同探路的盲杖,光束稳定而缓慢地移动,照亮了通道两侧光滑的墙壁。
墙壁上每隔大约五米,就有嵌入式的一体化灯槽,但里面的光源早已熄灭多时,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积满灰尘的支架和干涸的电源接口。
一些灯槽旁边,原本应该有金属铭牌或发光标识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些颜色略深的印痕或极其模糊的蚀刻线条,内容早已被时光磨蚀殆尽,无法辨认。
地面中央,有一条颜色比两侧略深、略微下凹的磨损带,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拐角,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怎样频繁、规律的人员往来。
他们三人沿着这条被时光尘封的通道,保持着紧密队形,谨慎前行。
脚步声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鼓面上,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薇尔娜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中那枚黑色晶体,在进入建筑内部之后,那股脉动和隐隐的呼唤感变得更清晰、更具体了。
它不再仅仅是指向观测站,而是在指引着一个明确的方向——正是他们现在前进的方向,通道尽头的右拐弯处。
同时,她体内“种子”那原本近乎枯竭的暖流,似乎也受到这座建筑内部某种特殊环境的“滋养”或“共鸣”,恢复速度明显比在外面的迷雾和深渊能量场中要快了一些。
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暖与坚韧感,正一点点重新充盈她的四肢百骸,驱散着寒意和疲惫。
通道尽头,是一个标准的丁字路口。正前方和左右两侧,各有一条与来时通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笔直延伸向黑暗深处的通道,如同迷宫的分叉口。
薇尔娜在路口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对黑色晶体的感知之中。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指向左侧的通道:“这边。它……在呼唤这边。非常清晰。”
“凿船匠”没有丝毫异议,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立刻调转强光灯的光束,率先走向左侧通道。江泠蘭侧身,确保后方通道无虞后,才缓步跟上。
这条左侧通道比来时的略短一些,大约只有十几米长。尽头处,是一扇普通的、向内开启的气密密封门,此刻并未完全关闭,而是虚掩着,留下了一条约十厘米宽的缝隙。
门上有一个相对清晰一些的标识蚀刻,图案似乎是一片抽象的叶子环绕着一台精密的显微镜,下方还有一行几乎磨平的小字,依稀能辨认出“……观……区”的字样。
“‘生态观测区’?还是‘活体样本培养区’?”“凿船匠”眯着眼睛,凑近仔细辨认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猜测。他示意江泠蘭注意警戒身后丁字路口的方向,自己则用工具枪那冰冷的合金枪管,极其缓慢而谨慎地,顶向了那扇虚掩的门。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更大的缝隙。
强光灯雪亮的光束,如同利剑,刺入那片被门掩盖的、更加浓郁的黑暗之中。
灯光所及之处,首先撞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控制台或实验设备,而是一排排整齐矗立的、如同图书馆巨型书架般的金属框架。
但框架上承载的并非书籍,而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透明舱体。
这些舱体如同蜂巢的格子,紧密排列,大部分已经破损——舱壁龟裂、粉碎,内部干涸,只剩下厚厚一层白色或褐黄色的、类似矿物质或有机物腐败后形成的硬壳沉积物,牢牢粘附在舱底和内壁,完全看不清原本盛放的内容。
少数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舱体,内部依稀可见一些早已失去所有生命力、脱水皱缩成诡异、扭曲形态的植物残骸或小型水生生物标本,它们被凝固在最后的姿态,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远古昆虫,带着一种凄美而令人心悸的永恒死寂。
房间非常宽敞,类似这样的多层培养架足有十几排,如同沉默的森林,大部分都沉寂在浓厚的黑暗里,只有他们手中灯光扫过的区域,才被短暂地唤醒,显露出这片被时光彻底冻结的、微缩的死亡生态园。
空气里弥漫着更加浓烈的、怪异的气味,像是强效生物防腐剂挥发后残留的刺鼻气息,混合着植物腐殖质特有的土腥霉味,还有一种……类似干燥海藻和贝壳粉末的味道。
他们三人缓缓走入这片寂静的标本森林,靴子踩在积灰的地面上,声音被周围密集的培养架吸收,显得更加沉闷。
灯光扫过一排排沉寂的培养舱,那些干涸的、破损的、凝固的死亡样本,在光束下投出扭曲拉长的阴影,如同无数静默的墓碑。
薇尔娜的目光掠过这些失去生命、被时间定格的形态,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沉重。
这就是“绿洲”吗?一片被精心构建、却又被无情遗弃的、微缩的死亡生态博物馆?琳娜博士和海因里希博士追寻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就在强光灯的光束扫过房间最深处、靠墙的最后一排培养架时,薇尔娜的脚步,毫无征兆地猛地顿住了!
她的瞳孔在面罩后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
在那排架子靠近尽头的、一个比其他标准舱体明显更大、舱壁更厚、似乎经过了额外加固的透明培养舱,竟然……奇迹般地保持着近乎完美的完好状态!
舱体表面甚至没有太多灰尘覆盖,光洁如新,内部的培养液虽然不再清澈透明,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如同上好琥珀般的金黄色,但却并未干涸,依旧充盈着大半个舱体!培养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略带粘稠的质感,在灯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而在那琥珀金色的、略显粘稠的培养液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绝非任何已知的、常规意义上的植物或动物。
那是一团……难以用语言精确描述的、生命与机械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紧密交织、融合而成的复合体。
大约只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整体形态并不固定,处于一种极其缓慢、微弱的动态变化之中。
其“主体”似乎是由无数极其纤细、如同植物根系般的翠绿色有机脉络,与同样精密复杂、泛着暗银色金属光泽的微型电路或能量导管,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完美地缠绕、嵌合、共生在一起。
这些根须与线路并非静止,而是在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蠕动、延展、轻微地交织、分离,如同拥有着独立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
每一次这微弱的蠕动与脉动发生,这团复合体的核心处,便会随之散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纯净的翠绿色柔光。
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暗交替,虽然微弱到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生命力与高度秩序感,与这整个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破败景象,以及建筑外面那深渊能量场的混沌与疯狂,形成了最极致、最震撼人心的对比!
就在薇尔娜的视线与那团翠绿光芒接触的刹那——
她体内,那枚与她的生命紧密相连的“种子”,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强烈的共鸣震颤!
那不是模糊的呼唤或指引,而是一种如同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同源碎片”、或确认了“血脉传承”般的激动、确认与……哀伤?
与此同时,她紧紧握在手中的那枚黑色“守钥人密钥”晶体,也骤然变得灼热,其内部那缓慢的脉动节奏,竟开始与培养舱内那团光团的微弱脉动,隐隐趋向同步!仿佛一把钥匙,终于找到了它对应的、尘封已久的锁芯。
“这是……”薇尔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
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目光死死锁住那团在琥珀色液体中微弱却倔强闪烁的翠绿光芒,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艾莉冷静的声音通过微型通讯器适时传来,但即便是她,那平铺直叙的电子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可以察觉的、属于高速数据处理的波动与凝滞:“检测到异常能量特征。目标:不明复合体。能量性质:
低强度但高度有序的生命能量与稳定机械能混合频谱。
初步频谱比对分析……与薇尔娜体内‘种子’能量特征,以及数据库碎片中‘黎明基石’基础理论描述的‘原初编织态’或‘生态-机械共生基础模板’,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九点三。误差范围内,可视为高度同源。”
江泠蘭和“凿船匠”同样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所震撼。
江泠蘭的手已经本能地按在了断刃的刀柄上,但并非出于攻击意图,而是一种面对完全未知、超出理解范畴存在时的最本能警惕与防卫姿态。
“凿船匠”则张了张嘴,焊接头盔下传出近乎无意识的喃喃低语:“这鬼东西……还……活着?在这种鸟不拉屎、怪物都不来的地方……几百年?靠什么活的?”
薇尔娜已经听不到他们的低语。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培养舱内的光团牢牢吸引。
她一步步走到培养舱前,隔着那层冰冷但异常洁净透明的厚重舱壁,近距离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那团缓慢脉动的、翠绿与银白交织的奇迹。
她能感觉到,不仅仅是“种子”和黑色晶体在共鸣。她自己灵魂的深处,似乎也有某种沉睡的、源于琳娜博士传承的、模糊的认知与情感,正在被缓缓唤醒。
一种混合了亲切、悲伤、责任与无限疑问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缓缓抬起右手,这一次,没有再去尝试触碰任何控制面板。
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那枚灼热的黑色晶体,同时,将另一只空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轻轻按在了培养舱冰冷光滑的表面。
这一次,共鸣不再是单向的。
培养舱内,那团翠绿与银白交织、缓慢脉动的光,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靠近,感知到了她手中那枚黑色晶体散发出的、独特的“钥匙”气息。
它那原本极其缓慢的蠕动与脉动节奏,明显加快了!核心处散发的翠绿色柔光,也增强了一丝,变得更加清晰、稳定。
那些纤细的根须与金属线路,如同睡梦中被轻轻唤醒,蠕动变得更加“活跃”,甚至……整体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似乎想要“朝向”舱壁外、薇尔娜手掌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直接在薇尔娜脑海最深处响起、而非通过耳朵接收的“声音”——或者说,是一股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破碎的信息流——顺着那无形的共鸣桥梁,艰涩地、却无比真实地传递了过来:
“……钥……匙……持有者……”
“……守……护……之证……”
“……基……石……碎……片……共鸣……”
“……系……统……底层……协议……验……证……请求……”
“……错误……历史……数据……丢失……等待……纠……正……”
“……外……界……时间……流……速……检测……”
“……能量……维持……临界……时间……不……多……”
信息破碎,语法混乱,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专有名词和逻辑断点,如同一个记忆严重受损、思维迟滞的垂暮老人,在用尽最后力气诉说。
但其中蕴含的沧桑、漫长到难以想象的孤寂等待、某种关乎“根本”与“使命”的沉重焦虑,以及一丝……终于等到“验证者”到来的、极其微弱的希冀,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了薇尔娜的意识之中。
这不是一段遗言。
这是一个被遗落在这里、肩负着特殊使命的“存在”,在绝对孤寂与漫长时光中,保存至今的……
一道关乎起源与未来的考题。
一次对后来者身份与资格的验证。
绿洲之门,已然打开。
而门后的第一件“遗物”,这团在死亡博物馆中央微弱跳动着的“生命-机械奇迹”,就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将她们这趟穿越迷雾与深渊的艰险旅程,与那个最核心、最古老的秘密——“黎明基石”,直接联系在了一起。
真正的探索、解密与试炼,现在,才刚刚拉开帷幕。
门后更深的黑暗里,这座沉默的观测站深处,又尘封着怎样被掩埋的真相、未完成的使命与更加严酷的考验?
薇尔娜的手按在冰冷的舱壁上,目光与舱内那团微弱的翠绿光芒对视着,仿佛能穿透数百年的时光尘埃。
她知道,答案,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