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基石之下
废弃工业区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血腥味混杂着铁锈尘埃弥漫在清冷的夜风中。苏蔓殊的问题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傅沉舟和沈天佑之间激起无形的涟漪。
“傅沉舟，江美御院……和我们红粉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蔓殊紧握着短刺，目光灼灼地盯着傅沉舟，那双经历过静思淬炼的眸子，此刻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百灵和铁犀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答案。沈天佑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他虽已知晓，却不知傅沉舟会如何揭开这层面纱。
傅沉舟擦净了手上最后一丝血迹，动作慢条斯理，与刚才雷霆般的杀戮判若两人。他抬眼，迎上苏蔓殊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觉得，”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中格外清晰，“一个完全由女性构成、在里世界迅速崛起、并能接触到诸多高规格委托的组织，仅凭‘信条’和‘荣耀’，就能安然存在至今？”
苏蔓殊心下一沉，某种猜测正在被证实。
傅沉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红夫人，从未向你提及过她的过去，对吗？”
苏蔓殊抿紧嘴唇，默认了。红夫人如同迷雾，强大、神秘，她的来历始终是红粉佳人内部最大的谜团之一。
“十五年前，”傅沉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叙述历史的冷漠，“江美御院内部经历了一场理念之争。一部分成员认为，院方过于保守，专注于守护‘基石’而忽略了现实层面的渗透与影响。其中一位极具天赋的女性高层，决意以另一种方式践行守护之责。她脱离江美御院——或者说，带着院方的默许与部分资源，创立了一个完全独立于江美御院体系之外，却又能在必要时与之遥相呼应的外围组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蔓殊骤然收缩的瞳孔。
“那个高层，代号‘红莲’。而那个组织，就是红粉佳人。”
真相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蔓殊的心上。她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百灵和铁犀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红粉佳人……竟然是源自江美御院？！她们一直引以为傲的独立与信条，竟然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上？
“不……不可能……”铁犀喃喃道，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可能？”傅沉舟反问，语气依旧平淡，“红粉佳人的训练体系、部分核心技术、甚至某些任务的情报来源，你们难道从未怀疑过其远超寻常安保公司的水准？你们真以为，仅凭红夫人一人之力，就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将红粉佳人带到如今的高度？”
苏蔓殊沉默了。是的，她怀疑过。那些精妙的合击技、那些对异能开发的独特见解、那些总能及时获取的、关于某些隐秘势力的动向……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站着江美御院这个庞然大物。
“所以……我们只是你们放在明处的棋子？用来吸引火力，或者处理你们不便出面的脏活？”苏蔓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信念受到剧烈冲击后的本能反应。
“棋子？”傅沉舟嗤笑一声，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那是一种近乎傲慢的否定，“江美御院若需要棋子，有的是更听话、更隐蔽的选择。红粉佳人的存在，是‘红莲’……或者说红夫人，她选择的道路。一条更贴近世俗，更能直接保护那些游离于‘基石’之外，却同样值得守护之人的道路。你们是独立的刀，只是锻造这把刀的火焰和砧板，来自江美御院。”
他看向苏蔓殊，眼神锐利如刀：“院长（指钟院长）默许，甚至暗中支持，是因为他认为这条道路同样有价值。红粉佳人的‘信条’与‘荣耀’并非虚假，那正是红夫人从江美御院带走的、最核心的东西，只是她用在了不同的地方。你们并非附庸，而是……理念不同的同行者。”
这番解释，比直接说她们是附庸更让苏蔓殊心潮澎湃。不是棋子，而是……同行者？虽然地位、资源、力量天差地别，但在守护的本质上，竟是同源？
她想起了红夫人曾经的教诲，那些关于“守护”不同形式的探讨，那些让她在静思中逐渐明悟的道理……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这次……”苏蔓殊看向沈天佑，又看向傅沉舟，“你们介入，带走沈天佑，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这是两码事。”傅沉舟恢复了冷漠，“沈天佑涉及‘源初秘藏’，是最高级别的‘基石’相关事件，由江美御院核心直接处理，符合规矩。红粉佳人之前的保护任务，属于外围协作范畴，任务失败，按规矩处置。我介入，是因为我有这个权限和能力，并非因为红粉佳人与江美御院的关系。一码归一码，这是江美御院的行事准则。”
他的话语冰冷而清晰，将公私分得明明白白。
苏蔓殊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混乱，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某些东西碎裂了，但碎裂之后，露出的并非虚无，而是一个更加广阔、却也更加复杂的世界图景。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独行，现在却发现，脚下这条路，早已与一条更庞大的山脉相连。
“我……需要时间消化。”苏蔓殊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焦点。
“你有的是时间。”傅沉舟无所谓地道，“但现在，血骷髅门的威胁并未解除。他们像疯狗一样盯着沈天佑的基因信号。你们红粉佳人，是选择继续‘独立’行动，还是……”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苏蔓殊与百灵、铁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过后的决断。
“红粉佳人的信条，是守护。”苏蔓殊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锐利，甚至比以往更甚，“既然目标是共同的，那么，合作也无妨。但如何行动，我们需要知情权和决策参与权。”
她没有因为知晓了渊源而卑躬屈膝，反而提出了条件。这既是维护红粉佳人的尊严，也是她作为首席的担当。
傅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可以。具体细节，回去再议。这里不宜久留。”
他转身，率先向夜色中走去。
沈天佑走到苏蔓殊身边，低声道：“苏首席，我……”
苏蔓殊抬手制止了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却释然的微笑：“不必多说，沈先生。先离开这里。”
一行人迅速清理战场，撤离了工业区。
回程的车上，苏蔓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心中波澜起伏。基石之下的真相，冲击着她的认知，却也赋予了她新的视角和力量。她依旧是红粉佳人的苏蔓殊，但未来的路，似乎有了不同的走法。
而沈天佑看着前方傅沉舟冷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沉默却坚定的苏蔓殊，隐隐感觉到，一股新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对抗暗影协会和血骷髅门的阵营，似乎因为这场真相的揭露，变得更加清晰和紧密了。
黎明前的黑暗，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