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寒舟点迷
傅寒舟的手指带着玉石般的凉意,力道不容抗拒。苏倾月被迫抬起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没有怒气,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冰冷清明,仿佛她所有的心思,所有因苏蔓殊到来而泛起的波澜,都早已被他看穿。
“能决定你生死的,只有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如同烙印。
苏倾月心底那点因苏蔓殊来访而生的难堪、愤怒与自怜,在这绝对的力量宣告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她像一只被捏住了翅膀的蝴蝶,连挣扎都显得徒劳。
傅寒舟松开了手,却没有立刻退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以为,她真是来看你死活的?”
苏倾月睫毛微颤,没有回答。
“北境军情震动朝野,陛下连夜召见重臣。”傅寒舟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苏倾月心上,“苏家,或者说你那位好父亲,坐不住了。”
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那株枯槐,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他们想知道,我这个‘姻亲’,在这风口浪尖上,是圣眷更浓,还是岌岌可危。而你,就是他们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
苏倾月攥紧了衣角,指尖发白。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不愿深想,或者说,不愿承认自己在家族眼中,已然沦落至此。
“那血燕,”傅寒舟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个被丢弃一旁的锦盒上,“不过是试探。看看我是否还允许苏家,或者说,允许任何外界的力量,触碰到你。”
他走近,弯腰拾起那锦盒,在手中把玩着,眼神幽暗:“她今日能进来,是因为我默许。我想让你亲眼看看,你所谓的‘娘家’,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送来的是‘关怀’,还是算计。”
他将锦盒随手扔进一旁的炭盆里,上好的锦缎和名贵的血燕瞬间被火舌吞噬,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化作一缕青烟。
“现在,你看清楚了吗?”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苏倾月看着那跳跃的火光,只觉得浑身冰冷。傅寒舟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她面前。苏蔓殊的“关心”,苏家的“记挂”,不过都是权力博弈下的精致面具。
她以为自己身处绝境,至少还有一丝来自过去的牵绊,如今才发现,那所谓的牵绊,不过是系在她脖颈上、另一根无形的绳索,而执绳之人,同样冷酷。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失落和认清现实的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傅寒舟看着她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眼中最后一点光彩的湮灭,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但他很快便将其压下。
他需要的,就是她彻底的认清,彻底的绝望。唯有如此,她才会明白,除了他身边,这天地之大,再无她容身之处;除了依附于他,她再无别的路可走。
“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在这里,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听话。”
他伸出手,不是捏她的下颌,而是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擦过她眼角,那里并没有泪,只有一片干涸的绝望。
“养好你的身子,”他命令道,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别让我觉得,费心留下你,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暖阁。
帘幕晃动,隔绝了他的身影,也仿佛隔绝了苏倾月最后一点与外界的微弱联系。
炭盆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只余下一小堆灰烬,和空气中残留的、混合着药味与焦糊气的怪异味道。
苏倾月缓缓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没有哭声,只有肩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傅寒舟用最残忍的方式,打碎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他让她看清了苏家的凉薄,看清了自己棋子的命运,也看清了这墨玉轩,是真正的,无处可逃的深渊。
而他,是这深渊里,唯一的主宰。
现在,她连在内心保留一丝微弱恨意的资格,似乎都被剥夺了。因为恨,也需要力量,需要对未来还抱有一丝期待的底气。
可她,什么都没有了。
暖阁里死寂一片,只有地龙燃烧发出的微弱声响,陪伴着这个心死大于哀默的灵魂。
傅寒舟站在帘外,并未立刻离去。他能听到里面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虽然极其轻微,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片刻,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才迈步离开。
他知道,从今日起,这只笼中鸟,才算是被真正折断了所有可能飞走的羽翼。她的世界,将只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