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雪夜暗涌
傅寒舟那几句关于北境的低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苏倾月心中漾开涟漪后，便迅速沉底，湖面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平静。他依旧是那个冷漠、掌控一切的镇北侯，仿佛雪夜那片刻的松懈，从未发生过。
然而，外界却因北境的军情，暗流愈发汹涌。
年关将近，京城本该是一片喜庆祥和，但今年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紧张氛围中。北境传来的消息真真假假，有说小股敌军扰边已被击退，有说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流言蜚语在各大府邸间悄然流传。
这一夜，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将整个镇北侯府覆盖得一片素白。墨玉轩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郁之气。
傅寒舟并未像往常一样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坐在暖阁内，面前的小几上摊开着一张巨大的北境舆图。他指尖蘸了朱砂，在几个关隘处做着标记，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苏倾月依旧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裹着毯子，看似望着窗外的大雪，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张舆图和那个凝神思索的男人。她能感觉到，今夜的气氛与以往不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忽然，帘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陈烈的声音隔着帘幕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
“侯爷，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张公公，带着旨意，请您即刻入宫觐见。”
傅寒舟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在舆图上洇开一小团红晕。他缓缓放下笔，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冷肃。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声音平稳无波。
他站起身，没有看苏倾月，径直走到衣架前，取下那件玄色绣金螭纹的朝服。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肃杀。
苏倾月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深夜急召入宫，还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亲自前来，这绝非寻常。北境的局势，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峻。
傅寒舟穿好朝服，系上玉带，整个人更添几分威严与冷硬。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他冷声下令，是对她，也是对帘外守卫的吩咐。
说完，他掀帘而出，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廊外。
暖阁内只剩下苏倾月一人，以及炭盆里噼啪作响的火焰。窗外风雪呼啸，更衬得室内死寂得可怕。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因傅寒舟的离开而消散，反而更加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张小几旁，目光落在那张北境舆图上。朱砂标记的关隘，如同一个个狰狞的伤口，刺目地印在羊皮纸上。她看不懂具体的军事部署，却能感受到那背后代表的杀戮与危机。
傅寒舟……他此去宫中，会面临什么？是褒奖？是诘难？还是……更深的陷阱？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试图用疼痛驱散这不该有的担忧。
他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她重新坐回软榻，将毯子裹紧，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张舆图。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着，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风雪声，更漏声，还有她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倾月以为天快亮了的时候，外面终于再次传来了动静。是马蹄声，以及铠甲摩擦的铿锵之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他回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暖阁外。帘幕被掀开，带着一身凛冽寒气的傅寒舟走了进来。朝服上沾着未化的雪花，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
他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随手扔给跟进来的陈烈，目光扫过暖阁，最后落在苏倾月身上。
苏倾月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傅寒舟走到炭盆边，伸出手烤火，驱散着身上的寒意。他没有说话，暖阁内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夜露般的凉意：
“三日后，陛下于宫中设宴，为北境将士祈福，亦为……震慑宵小。”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倾月，那眼神深邃难测：
“你，随我一同入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