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回府暗潮
宫宴终于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紧绷的气氛中接近尾声。皇帝与皇后起驾回宫,百官跪送。直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殿内那种无形的压力才仿佛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嘈杂的寒暄与道别声。
傅寒舟松开了握着苏倾月的手,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放下了一件用过的物品。他的手心还残留着些许温度,而苏倾月的手却已是一片冰寒,指尖微微发麻。
“回府。”他站起身,语气淡漠,甚至没有多看苏倾月一眼,便径直朝殿外走去。
苏倾月低垂着眼,默默跟在他身后。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尚未散去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也有深沉的算计。她挺直了早已僵硬的脊背,强迫自己迈着看似平稳的步伐,跟上傅寒舟冷硬的背影。
走出麟德殿,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殿内浓郁的暖香和酒气,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宫灯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交织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马车早已候在宫门外。依旧是来时的沉默。傅寒舟上车后便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厉。苏倾月蜷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被雪覆盖的街景。
镇北侯府门前灯火通明,守卫见到马车,立刻肃然行礼。傅寒舟率先下车,并未停留,大步向内走去。苏倾月跟在后面,脚步虚浮。
一路无言回到墨玉轩。
暖阁内,地龙依旧烧得暖融,药味混合着暖阁特有的沉闷气息,再次将苏倾月包裹。这里与皇宫的奢华喧嚣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感到窒息。
傅寒舟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随手递给迎上来的李嬷嬷。他走到炭盆边,伸手烤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暗不定。
苏倾月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回放——那些审视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亲王意味深长的试探,傅寒舟冰冷无情的话语,还有……那个清冷男子令人不安的注视……
每一种,都让她心力交瘁。
“今日宫宴,你做得很好。”傅寒舟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倾月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很好?是指她像个木偶一样,没有出任何差错?还是指她承受住了所有的羞辱,没有当场失态?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这算是什么“好”?
傅寒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赞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记住你今晚的感觉。”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荣耀,羞辱,皆系于我身。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只会被撕碎。”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剖开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他是在告诉她,今晚她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掌控之下的一场预演。若没有他的“庇护”,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苏倾月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她无法反驳。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微小的挣扎和自尊,确实不堪一击。
“安分待在这里,”傅寒舟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他的指尖带着炭火的余温,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别再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她内心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与不甘。
苏倾月被迫与他对视,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有任何“不安分”的举动,等待她的,将是比宫宴上更残酷百倍的境地。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傅寒舟似乎对她的顺从感到满意,松开了手。他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
苏倾月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浑身脱力般晃了晃,幸好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多宝格,才没有摔倒。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她一人,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药味和沉寂。
她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将脸埋入膝盖。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傅寒舟的目的达到了。他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碾碎了她对外界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掐灭了她内心微弱挣扎的火苗。
她就像一只被彻底拔去了利爪和尖牙的兽,被困在这华美的牢笼里,除了依附于那个将她囚禁于此的男人,似乎……再无他路。
窗外,夜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墨玉轩的夜,比皇宫更冷,更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