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暗香浮动
傅寒舟的警告如同淬冰的鞭子，抽散了苏倾月心中因那点异常温暖而生出的所有涟漪。她重新将自己缩回那坚硬的壳里，用更深的沉默和顺从，来应对他的一切。墨玉轩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死水般的状态，甚至更加压抑。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平静下，一丝极其隐秘的波动，正悄然通过红粉佳人那条不为人知的渠道，传递出去。
远在江美御院，刚刚结束一轮高强度训练的沈天佑，正由傅沉舟带着，熟悉院内部分非核心区域。途径外联部下属的一个情报中转站时，一名低级文员匆匆走出，将一份刚解码的、标记着“红粉佳人·绝密”的简报递给了傅沉舟。
傅沉舟扫了一眼，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手将简报递给了身后的沈天佑。
“看看。”他言简意赅。
沈天佑接过，快速浏览。简报内容极其简洁，用的是红粉佳人内部一套古老的密语系统，若非他近期在基石档案馆恶补了大量里世界常识和各类组织密语，恐怕也难以完全解读。
信息来自代号“赤练”的苏蔓殊。她简要汇报了利用苏家身份接触目标（苏倾月）的情况，确认目标被镇北侯傅寒舟严密囚禁于府内“墨玉轩”，精神与身体状况均不佳，且傅寒舟掌控欲极强，隔绝内外。同时，她提及在宫宴上，发现“巡天司”似乎也对目标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注，有一身份不明的清冷男子曾多次注视目标。
信息的最后，是苏蔓殊的初步判断：傅寒舟与巡天司之间，或存在某种未知的关联或博弈，目标处境复杂且危险，建议院方谨慎评估，暂缓直接介入。
沈天佑看完，眉头紧锁。他看向傅沉舟：“傅先生，这……”
傅沉舟目光平静，仿佛早已料到：“傅寒舟是世俗王朝的权臣，但他的力量来源，并非那么简单。至于巡天司……”他冷哼一声，“他们的触角，伸得比我们想象的更长。任何与‘钥匙’、‘契约’可能相关的异常，都逃不过他们的窥探。”
他看向沈天佑，眼神锐利：“现在，你还觉得你身上的担子轻吗？暗影协会、巡天司，还有这些盘根错节的世俗势力，都可能成为你的敌人。苏倾月现在的处境，或许就是未来某个时刻，你需要面对的局面缩影。”
沈天佑握紧了拳头，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被动接受保护的大学生了，他是守望者的继承者，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我明白了，傅先生。”他沉声道。
傅沉舟点了点头：“红粉佳人这条线，暂时保持静默。苏蔓殊做得不错，让她继续潜伏观察，非必要不联系。我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在你身上。尽快掌握力量，才是根本。”
“是。”
两人离开情报中转站，身影消失在江美御院错综复杂的通道中。那份来自京城、带着墨玉轩压抑气息的简报，仿佛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江美御院这片更广阔的暗涌中，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却悄然丰富了他们对局势的认知。
而在遥远的京城，镇北侯府内，苏倾月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她只是觉得，这几日傅寒舟似乎更加忙碌，身上的戾气也时隐时现。有时他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烦躁？
这天夜里，傅寒舟又饮了酒归来。他没有去内室，而是直接走到苏倾月的榻前。
暖阁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光线朦胧。他身上带着夜雪的寒意和浓郁的酒气，俯身靠近她。
苏倾月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傅寒舟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就着昏暗的灯光，深深地看了她许久。
“你就这么怕我？”他声音低哑，带着酒后的醺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倾月垂下眼，不敢回答。
傅寒舟忽然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拿起了窗台素白瓷瓶里那早已干枯的梅枝。他摩挲着光秃秃的枝条，眼神飘忽。
“这梅花，开的时候那么艳，落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他低声说着，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世间繁华，终究一场空。”
苏倾月心中微动，悄悄抬眼看他。朦胧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但那深锁的眉宇间，却凝聚着化不开的沉重。
他……也会有觉得“空”的时候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苏倾月强行压下。她不能再被他这些偶尔流露的异常所迷惑。
傅寒舟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放下梅枝，转身，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向内室。
在门口，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
“安分待着……别让我分心。”
说完，他推门而入，将一室朦胧的灯光和那若有若无的、来自遥远红粉佳人的“暗香”，关在了门外。
苏倾月怔怔地看着那扇合拢的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那句“别让我分心”，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某种变相的，她无法理解，也不敢去深想的……依赖？
她躺回床上，拉高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
这墨玉轩，就像一个巨大的、布满迷雾的棋盘。而她，不仅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更可悲的是，她连执棋之人真正的心思，都看不透。
暗香浮动，人心难测。
前路，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