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药藏玄机
小莲那日透露的消息，如同在苏倾月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平息，却让她对周遭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每日送来的饮食、汤药，甚至熏香、衣物。李嬷嬷依旧是那副恭谨而疏离的样子，几个大丫鬟也恪守本分，唯有小莲，因着那日的“交心”，在面对苏倾月时，眼神里总会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伺候时也更显体贴。
这日傍晚，小莲端着漆黑的药碗进来，浓重的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在暖阁里。
“姑娘，该用药了。”小莲将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苏倾月目光落在药碗上，那深褐色的药汁晃动着，映出她模糊的倒影。这药，自她“病”后便日日送来，说是侯爷特意吩咐太医开的方子，用以调理她“虚弱”的身子。她一直顺从地喝着，如同顺从地接受这一切囚禁。
但今日，她忽然生出一丝疑虑。
傅寒舟需要她“活着”，需要她作为他权柄和欲望的象征被禁锢在这里，所以他不会在明面上要她的命。但这府中，希望她消失的人，恐怕不止一个。老夫人因被驳了面子而恼怒，那位看似温和的二夫人柳氏，其真实目的也尚未可知。在这深宅大院，让一个“体弱”的人悄无声息地“病逝”，并非难事。
这日日不断的汤药，是否始终如一？
“今日这药，气味似乎比往日更苦些。”苏倾月状似无意地开口，目光却紧盯着小莲的反应。
小莲正要去拿蜜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虽然极快掩饰过去，却没能逃过苏倾月的眼睛。
“是、是吗？”小莲强自镇定，“许是今日的药材火候稍有不同？太医开的方子，总是没错的。”
苏倾月心中疑窦更深。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端起药碗，凑到唇边，做出要喝的样子。药汁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她敏锐地察觉到，这苦味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辛涩。
她动作停住，抬眼看向小莲，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小莲，这药，你亲眼看着煎的？”
小莲被她看得心头一颤，脸色微微发白，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奴婢……奴婢去的时候，药已经在罐子里煎着了，是、是李嬷嬷看着火……”
李嬷嬷？苏倾月眼神一凝。李嬷嬷是傅寒舟留下的人，按理说最是可靠。但若有人买通了她，或者利用了她对某些事情的不知情……
苏倾月放下药碗，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吓得小莲肩膀一抖。
“去，把这药倒了。”苏倾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就说不小心打翻了。”
“姑、姑娘？”小莲惊愕地抬头。
“快去。”苏倾月重复道，目光沉静如水，却自有一股威仪。
小莲不敢再多问，连忙端起药碗，走到窗边的花盆旁，将漆黑的药汁尽数倒了进去。深色的液体迅速渗入泥土，只留下更浓郁的苦涩气味。
做完这一切，小莲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苏倾月看着她，放缓了语气：“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李嬷嬷。就按我说的回话。”
“是，奴婢明白。”小莲连忙点头，心有余悸。
“日后送来的汤药饮食，你多留些心。”苏倾月顿了顿，补充道，“若有任何异样，哪怕只是你的感觉，也要告诉我。”
小莲看着苏倾月沉静而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位看似柔弱的姑娘，内里似乎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韧性。她用力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小莲收拾了空碗，惴惴不安地退下了。
暖阁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盆吸收了药汁的花卉，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苏倾月走到窗边，看着那盆有些蔫败的花，眼神冰冷。
果然，傅寒舟才离开不久，魑魅魍魉便按捺不住了。这碗药，是试探，还是真的想要她的命？下药的人，是老夫人，是柳氏，还是府中其他看她不顺眼的势力？
她无从得知。但这一次，她没有被动承受。
她识破了这隐藏的杀机，并且做出了反击——尽管这反击如此微弱，只是倒掉了一碗药。
然而，这微小的行动，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感。她不再是完全待宰的羔羊。
空庭余威笼罩之下，暗箭已发。而她，必须在这囚笼之中，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夜色渐浓，苏倾月独立窗边，身影单薄却挺直。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更谨慎，也需要……一个或许能倚仗的“盟友”。小莲的善意和畏惧，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这吃人的侯府，她必须靠自己，步步为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