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血色权柄
傅寒舟的存在感瞬间充斥了整个暖阁,将原有的死寂与压抑都挤压得变形。他没有脱下沾满风雪的大氅,就那么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落在苏倾月脸上,仿佛在确认什么。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的沙哑磨砺着空气,“本侯不在这些时日,你过得尚算安好。”
苏倾月指尖掐入掌心,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他那句“安好”听起来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傅寒舟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移开目光,扫视了一圈暖阁,眼神锐利如刀,掠过每一件摆设,最终定格在角落那盆因被倒了药汁而有些萎靡的花卉上,目光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李嬷嬷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侯爷,您回来了?老奴……”
“滚。”
傅寒舟头也未回,只有一个冰冷的字眼吐出。
帘外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仓皇远去。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窗外愈发狂躁的风雪声。
傅寒舟终于动了,他抬手,解开了大氅的系带。厚重的、浸染了风雪与寒气的玄色大氅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暗色常服。然而,即便是常服,衣摆和袖口处也沾染着些许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污渍,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
苏倾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些污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转身,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入手冰凉。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指节微微用力。
“来人。”
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墙壁的威压。
不过瞬息,一名亲卫端着冒着热气的茶盏无声而入,恭敬地放在桌上,又迅速退了出去,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秒。
傅寒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才驱散了些许长途奔波的疲惫与寒意。他背对着苏倾月,望着窗外被风雪笼罩的黑夜,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药,一直按时喝着?”
苏倾月心中猛地一凛。他知道了?还是仅仅例行询问?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是。”
傅寒舟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是吗?”他语气平淡,却让苏倾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有再追问,踱步走到榻边,在她身侧坐下。那股混合着血腥与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他没有碰她,只是靠得极近,近得苏倾月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寒意和一丝隐隐的戾气。
“朝中有些人,以为本侯离了京城,便可肆意妄为。”他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沉而危险,“边关也有些跳梁小丑,以为能趁机兴风作浪。”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她苍白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本侯便用他们的血,浇灭了边关的风雪,也顺便……洗了洗京城某些人的眼睛。”
苏倾月浑身一颤,仿佛能看到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看到他如何以铁血手腕镇压一切不服。他此刻身上的血腥气,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正由无数性命浸染而成。
他这次突然归来,恐怕并非战事结束,而是以雷霆之势暂时稳定了局面,旋即千里奔袭,回京震慑那些在背后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魾!
那么,府里呢?府里这些时日的暗流涌动,他是否也……知晓?
那碗被倒掉的药,柳氏的探访,老夫人的不满……这些,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之下,是否早已无所遁形?
傅寒舟伸出手,并非碰触她,而是捻起了她一缕垂落在肩头的青丝,指尖冰凉。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占有欲。
“本侯说过,让你等我回来。”他注视着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声音低沉而清晰,“现在,我回来了。”
这句话,不再是离别时的警告,而是归来后的宣告。
宣告着这座牢笼的主人已然回归,宣告着一切试图在他离开期间滋生的妄动,都将被无情碾碎。无论是朝堂,边关,还是这镇北侯府的内院。
他用血与火证明了她的“安好”是何等脆弱,又何等深刻地系于他一人之身。
苏倾月闭上眼,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连骨髓都透出寒意。
风雪夜归人,带回的不是救赎,而是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绝望的血色阴影。他手中的权柄,是用鲜血染就的,而她,不过是这权柄之下,一件更加精致、却也更加无助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