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枫镇萧条得很,保安亭旁的枯叶堆里不少叶子都发了霉。本该站在那个小亭子里打量别人的老保安没有了影子,不过柜台口登记薄上的人名尚且一个又一个地翻着新。我照常用那杆风化的圆珠笔在纸上写了我自己的名字,又才能得转向身后,看着落在地上尚不明显的影子发呆。
天冷了不少,让向来不爱穿衣的我都不由地紧了累衣裳。这里本来便不会有什么人,快入冬的天气又让盘居的几户人家也没有了身影。两旁的老房子不为人而存,也不为人所灭,它所知道的惟有房子里的人人概不会再度回来。
白的发黄的纸从粘不住漆的墙头落下,但积成堆的尘土却让它终究碰不到地面。那上面记的不是他物,正是老保安的生命被秋天抹去的时间。
秋天总是肆无忌惮地从我这里掠夺着,掠夺着生机,掠夺着消逝,掠夺着万物掠夺着自己。不过我从未曾怪罪于她,因为这是她的权利。
两旁的残墟被金黄取代,铺满地面的灰尘也被秋天的尸体遮盖得无影无踪。但它其实没有消失,它其实遍布于每一处,至少于我而言。
这条小径是秋的聚集地,以前是,现在更是。一如既往得,形单影只的风于此处聚集,但却未曾让人感到不适。光也是这里的常客,同遍布空气的尘进行着互补,让本该无法被看见的自己因彼此而映入他人眼帘。
我在前面走着,影子在后面跟着,一个,两个。我走快,它便在光隙间变长;我放慢脚步,它也于林间收缩。期待不应存在于秋死去的地方,而我只是不住的回头,期待着回头。影子消失又出现,我低头又回首,一个,两个,惟有往复,但也惟有往复。
水泥地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那几个脚印却因片刻而成为了永恒。先前那刻意的人工感为万物覆盖,但又在时间的修饰中融入万物的影子。但我仿佛看见了那个不属于我的影子,跟在我身后,用轻飘飘的脚步声同和我聊天。我知道那个影子属于谁,但也正因如此,我只能微笑着,把自己从影子的世界里驱逐。
“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没事,我想来找找秋天了。”
其实我知晓那刻在我脑中的声音仅仅来自于我抨于手心的过去,但我仍轻声得回答,像以往那样。我挤着眼睛,但水还是止不住地滴在水泥路上,贴着那缕凉风冒出阵阵热气,又很快同柏油融为一体。
路好似到了尽头,两旁的金黄再也不复存在,但风却吹着。
面前那两个生了锈的秋千微微拂动着,但落在上面的落叶却未曾受到扰动。我只是转过头,我不具备直面秋天的勇气。
我坐在秋千旁那块石头前,从袋里掏出那份已经凉透的杂绘吃着。我却尝不出味道,因为我不太尝试过泪的味道,咸咸的,但绝不仅只有咸味。
太阳化作夕阳在面前的悬崖边挂着,但在升起之前便早已做好了落下的准备。云的脸泛着红晕,被风醺醉却又不擅言语,不时抱着交个朋友的想法挡在太阳前面,就算被挽拒也不会把散落的光遮的严丝合缝。
幸好一切都是从前那个样子。但一切都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我没有办法埋怨,因为我身边的一切都印上了秋天的影子。但我也没有办法原谅,因为我身边的一切都印上了秋天的影子。
我确信,我从来没有变。
因为我喜欢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