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传音里的星辰与恶作剧
第二轮比试的钟声还在广场上空嗡嗡回荡，新的战斗已经噼里啪啦地打响了。各色灵力光芒像放烟花似的在石台上炸开，碰撞声、呼喝声、还有台下弟子们的惊呼叫好声混成一片，比第一轮可热闹多了。
观礼台上，原本稍显松弛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几位长老重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投向下方，关注着自家峰头或者看好的弟子表现。玄矶道长依旧沉默，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灵光，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破绽或亮点。云漱婆婆和身旁的丹峰长老也停止了交谈，饶有兴致地评估着弟子们在实战中对丹药的运用。
在这片或专注、或点评、或暗自较劲的氛围中，苏九璃还是那副高冷的样子，靠在她的玉椅里，赤金色的眼眸半阖着，仿佛下方的龙争虎斗、周围的低声议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林砚呢，照旧像个最称职的背景板，笔直地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面容沉静，目光低垂，完美地扮演着亲传弟子在师尊身后应有的恭谨姿态。
可实际上，这两人压根没在看比赛。一道隐秘至极、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神识连线，正悄无声息地把他俩紧紧连在一起，外面所有的吵闹、所有的目光，都被这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喂，笨徒弟！”苏九璃的传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劲儿，但仔细听，底下藏着压不住的兴奋，直接撞进林砚的识海，“别光杵在那儿装木头人了！下面那些菜鸟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快，接着说那个‘量地球’！那个叫马蒙的，真就靠走路把天给量了？还有那个什么‘扭秤’，听着就怪里怪气的，真能称出咱们脚下这大家伙有多重？你觉着本座这神识，够不够格当那杆‘秤’？”
林砚嘴角忍不住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抽了一下。他这师尊，思维跳跃得比飞剑还快。刚才还在神识里用那么沉重的语气，讲述了族人的惨案和生存的艰难，那悲伤的情绪仿佛还萦绕未散，一转头就能兴致勃勃地讨论怎么给星球称体重，这心态调整能力，他真是服气的。而且，这可是在观礼台上，周围全是元婴、化神的老怪物，她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开小差，讨论这种“异端邪说”……
他赶紧收拢心思，生怕被旁人看出端倪，表面上依旧目不斜视，恭敬地通过神念回话：“师尊，马蒙那法子，说白了呢，就是靠‘角度’和‘距离’……”他尽量不用那些复杂的术语，掰开揉碎了讲怎么通过测量特定星星在不同地方的高度角变化，再精确丈量两地之间的直线距离，最后利用弧度算出整个星球的周长，“……所以啊，关键是精准。要是师尊您的神识能像最稳定的罗盘一样，死死锁定南北子午线，还能当一把无形却极致精确的超级长尺，把相隔数千甚至数万里两地的地表弧线距离量得清清楚楚，那理论上，咱们这世界的周长，就有谱了。”
“哼，锁定个方向、量个距离？对本座来说，不就是动动念头的事儿嘛！”苏九璃的传音里透着满满的、属于化神大能的自信，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比算你那些绕来绕去、搞得人头大的行星轨道简单多了！快，再说说那个扭秤！本座对它更感兴趣！”
“卡文迪许那个扭秤实验啊，最难的地方就是怎么‘看’到并测量那股小得可怜的引力……”林砚又开始在脑海中勾勒那套精妙却繁琐的装置，细细的金属丝、轻巧的横杆、两端的小铅球、用来吸引它们的大铅球，以及如何用反射的光线来放大那微不足道的扭转角度，“……师尊您神识强大，感知入微，说不定能跳过这些物理构造，直接‘感觉’到，甚至能像读取刻度一样‘量化’两个已知质量物体之间，那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引力相互作用。如果能直接得到引力常数G，那后续计算星球质量就容易多了。”
“感知并量化这种细微之力？”苏九璃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在认真思索和评估自己能力的边界，“听起来是有点挑战性，不像光靠蛮力就能解决的。不过……好像比对着你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矩阵和积分有趣。行！等宗门大比完了，回去就找个安静地方试试看！”
师徒俩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神识聊得热火朝天，内容是天马行空的星辰丈量、世界称重，跟台下那些符箓乱飞、剑气纵横的实战画风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林砚一边传音，一边还得时刻注意维持着外表的平静，感觉比真上去打一场还累。
正事儿，勉强算正事儿吧，聊得差不多了，苏九璃似乎因为找到了新的、有趣的研究方向而心情大好，那“雌小鬼”的本性又按捺不住地冒了出来。她的传音带上了一丝坏笑和探究，开始跑题：
“哎，我说林砚啊，”她语调拖得长长的，有点欠揍，神识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显得格外清晰，“本座怎么觉着，你小子现在的胆子，跟刚来那会儿比，简直是肥了八百圈都不止啊？当初在听竹小筑，是谁站都站不稳，说话磕磕巴巴，眼神躲躲闪闪，一副生怕本座张嘴把你当点心吃了的怂样？”
林砚老脸一热，幸好是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得见他的窘态。没错，刚穿越过来，面对这位活生生的、气场强大无比的九尾狐大佬，他确实怂过好一阵子，那是生物面对无法理解的存在时本能的敬畏。
他稳住心神，传音回道，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弟子愚钝，不明白师尊的意思。弟子一直对师尊恭敬有加。”
“还跟本座装？”苏九璃的传音哼了一声，带着点“你演，你继续演”的调调，“恭敬有加？那你说本座‘形象崩塌’、‘高冷人设碎了一地’是怎么回事？嗯？给本座好好地解释一下呗。”
林砚：“……”
他忍不住传音反驳，带上了点被戳破心思的羞恼和豁出去的架势：“这……这也不能全怪弟子吧？任谁发现，传说中清冷孤傲、神秘强大的化神大能，私下里其实是个爱看动画片、还会用脚……咳咳，是个这么……活泼爱闹的性子，那形象能不崩塌吗？”
“活泼爱闹？！”苏九璃的传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充满了不满和被冒犯的感觉，“你再用这个词试试？本座那是……那是天性使然！真性情！懂不懂？”突然苏九璃又换了一副雌小鬼的欠揍语气”总比某些人，表面上装得人模狗样、恭敬老实，实际上呢？是个连师尊脚心都敢下黑手挠的逆徒~”
重点来了！终极拷问！即使在如此“危险”的公共场合，她也毫不避讳地提起了这桩“逆案”！
林砚感觉脸颊温度又开始飙升，仿佛有视线在烧他的后背，但他强作镇定，输人不输阵，嘴硬传音道：“弟子那也是被逼的！是师尊您先……先‘动手动脚’挑逗弟子的！弟子那属于合情合理的自卫反击！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自卫反击？！”苏九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传音里充满了羞愤，“你管那叫自卫反击？死死抓着本座的脚脖子不让动，手指头就在那……在那最要命的地方……又抠又挠！害得本座……那般丢人现眼！笑得一点形象都没有了！你分明就是……就是以下犯上！罪大恶极！”
回想起当时在听竹小筑侧房，师尊笑得花枝乱颤、眼泪狂飙、毫无形象连连求饶，九条尾巴炸成毛球的模样，林砚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奇异的成就感，甚至……隔着时空，指尖仿佛又回忆起那玉足肌肤的滑腻触感和那难以忍受痒意时的微微颤抖。他脑子一抽，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挑衅的意味传音道：
“弟子承认，手段是激烈了点。不过……师尊您当时的反应，确实挺……精彩的。而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仔细感受那份记忆，“那手感……是真不错。细腻光滑，柔若无骨……”
“林！砚！”
苏九璃的传音几乎是瞬间在他识海里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愤和气急败坏。林砚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瞬间变得灼热锐利，像两把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往他背上扎。他敢肯定，要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师尊绝对能直接跳起来把他从这观礼台上扔下去！
“你……你放肆！你……你居然还敢回味？！还敢品评？！”她的传音都气得有些发颤了，显然被林砚这胆大包天、近乎调戏的发言彻底惊到，也羞臊到了极点，“信不信本座现在就用神识给你点‘小小’的教训，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手感’？！”
林砚见好就收，知道再逗下去可能真要引火烧身了，赶紧传音认怂：“弟子失言，弟子知错了！师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弟子这一回吧！弟子再也不敢了！”语气听着挺诚恳，带着哀求，但心底那点小小的、以下犯上成功的得意感，却像偷到油的小老鼠，滋滋地冒着欢快的气泡。
苏九璃重重地“哼”了一声，传音里满是恼火，好半天没再吱声。林砚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似乎在强行运转灵力平复翻涌的气血和情绪，估计身后那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炸开，只是碍于场合不能表现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就在台下一位弟子施展出精妙身法，险险避过对手一记重击，引得几位长老微微颔首时，她的传音才再次传来。出乎林砚意料的是，那语气里的羞恼和火气似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复杂，又有些释然的平静，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
“哼……算了。”她的神念轻轻拂过，“仔细想想，这样……打打闹闹的，好像也不错。”
林砚微微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和他预想的“秋后算账”不太一样。
苏九璃的传音继续着，带着一种看开了的淡然，与她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判若两人：“总比整天想着什么血海深仇、你死我活，或者端着架子装模作样要有意思多了。那些东西……太累了，也太无聊了。”
她轻轻吁了口气，那气息透过神念，仿佛也带着卸下重担后的轻松：“像现在这样，算算星星，斗斗嘴，甚至……被你个逆徒挠挠痒，至少是活的，是热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嘲，又有点认命般的接纳，“比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堡垒里，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好多了。”
这番话像是一道温水流过林砚的心田，冲散了他心底最后那点恶作剧后的忐忑和玩笑的心思。他明白了，师尊并非不恼，而是……在漫长孤寂的岁月和沉重的过往对比下，这点带着烟火气的“以下犯上”和“打打闹闹”，反而成了某种值得珍惜的、证明自己真实存在的鲜活印记。
他收起那点小得意，传音也变得认真而温和起来：“弟子明白了。以后……弟子会多找些有趣的事情，陪师尊一起解闷。星星要算，架也可以吵，只要师尊不嫌弟子烦就好。”
“哼！你知道就好！”苏九璃的传音里充满了“算你识相”的小得意，但紧接着，那语调陡然一转，带上了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的、夸张的嘲笑和戏谑：
“——不过话说回来，林砚啊林砚，”她的神念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促狭的笑意，“本座以前还真是看走眼了呢！还以为你是个多正经、多老实的好徒弟呢！结果呢？啧啧啧……原来你骨子里居然是这种、这种……”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最合适的词汇，然后带着爆笑般的语气说道：
“——喜欢抓着师尊的脚丫子不放，还挠人家脚心，挠完了还敢回味手感的超级大变态！哈哈哈！欺负狐狸就这么让你开心吗？嗯？你这个以下犯上还乐在其中的坏蛋徒弟！”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偶像包袱的、甚至带着点“自黑”式的猖狂嘲笑，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林砚，让他瞬间懵了。他预想了各种反应，唯独没料到她会用这种……近乎欢脱的方式，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绝佳的笑料来反复调侃他！
听着她在那头笑得毫无形象，仿佛抓住了他天大的把柄，并且以此为乐，林砚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田。
他看着前方师尊那在众人眼中清冷绝尘、高不可攀的背影，再听着脑海里那个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恶魔一样的声音，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猛烈碰撞，最终完美融合。
就是这样的苏九璃。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不是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需要用冰冷外壳包裹自己的苦情主角。
不是那个需要时刻扮演两千岁老怪物、深不可测的化神长老。
就是眼前这个——会算星星算到抓狂、看动漫看到傻笑、被他挠脚心会求饶、转过头就能拿着这件事疯狂嘲笑他、活泼、闹腾、甚至有点“坏心眼”的……“雌小鬼”师尊。
他喜欢这样的她。
非常、非常喜欢。
比起那个沉浸在悲伤和伪装中的她，他一千倍、一万倍地更喜欢眼前这个会笑、会闹、会使坏、鲜活又真实的她。能让她露出这样毫无阴霾的、甚至有点“欠揍”的笑容，让他觉得比解开了任何复杂的科学难题都要有成就感。
一股混合着极致宠溺、纵容和难以言喻的喜悦暖流在他心中激荡。
他低下头，不再是为了掩饰，而是为了藏起嘴角那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带着无限温柔和“真拿你没办法”的笑容。他在心里，用一种无比坚定和庆幸的语气对自己宣告：
“没错，就是这样。比起那个苦大仇深的苏九璃，我果然……还是最喜欢这个会笑、会闹腾的‘雌小鬼’师尊，在这个吃人的修仙界有这样的师尊陪着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