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着枯黄的落叶，在教学楼的天台边缘打着旋。南安独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腿蜷缩在胸前，下巴抵着膝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得像没有星星的夜晚。
这已经是她这周第三次躲到天台了。
最近的压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紧紧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月考成绩刚公布，全级第十的排名，放在以前，足以让她松一口气，甚至得到老师的表扬。可现在，看着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她只觉得满心失落。A大的保送名额只有全级前五，第十名与那个目标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风越吹越大，掀起她的衣角，也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指尖冰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无人问津的过往——从小，父母就忙着打工赚钱，对她的生活鲜少过问，电话里永远只有“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这类苍白的叮嘱。她生病时自己去医院，难过时自己躲在被子里哭，遇到难题时自己硬扛，好像从来没有人真正走进她的生活，耐心地问一句“你累不累”“你需要什么”。
后来，她遇到了林寻。他是第一个会记得她不爱吃青椒的人，是第一个会在她难过时温柔安慰她的人，是第一个让她觉得自己被珍视、被在意的人。可现在，林寻远在千里之外，被他的父亲牢牢控制着，连一句问候都无法传递。而许乐，虽然一直陪着她，可有些委屈、有些思念，终究是无法言说的，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关心我……”南安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手背上，凉得让人心颤。
她想起林寻走的那天，在操场看台上，他紧紧抱着她，说“等着我，等我有能力了就回来找你”。她一直把这句话当作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信念，把A大当作唯一的希望。为了这个目标，她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时间，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刷题刷到手指发麻，背书背到喉咙沙哑。别人在课间嬉笑打闹时，她在埋头做题；别人已经进入梦乡时，她还在台灯下奋笔疾书。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缩小和林寻的差距，就能在A大的校园里再次见到他。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全级第十，离保送名额还差着五位。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流越凶。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孤独的蜗牛，背着沉重的壳，艰难地往前爬，可前方却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不知哭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亮起，晕出一圈温暖的光晕。南安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那片光晕，心里的绝望慢慢被一丝不甘取代。
“不能放弃……”她轻声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却坚定，“林寻还在等我，我不能让他失望，也不能让自己失望。”
是啊，她还有半年的时间，高考还没结束，一切都还有希望。全级第十又怎么样？只要再努力一点，再拼一点，把所有能利用的时间都压榨到极致，她一定能冲进前五，一定能考上A大。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晚风依旧寒冷，可她的眼神却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像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她转身走向楼梯口，脚步虽然有些沉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从那天起，南安变得更加拼命了。
她把每天的时间精确到分钟：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后就去操场边跑步边背单词；早自习时，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还会额外做一套英语阅读；课间十分钟，她要么趴在桌子上小憩五分钟，要么就向老师请教不懂的问题；午休时间，她只留二十分钟吃饭，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刷题；晚自习结束后，她会留在教室继续学习一个小时，直到宿舍快要关门才匆匆赶回。
她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复习资料和试卷，密密麻麻的笔记写满了书页的空白处。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把头发剪得很短，只为了早上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打理。许乐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得不行，却也只能默默支持她，每天给她带营养丰富的早餐，偶尔拉着她去操场散散步，让她放松一下。
周围的同学也渐渐不再议论她了，取而代之的是敬佩。他们看着南安从一个成绩中游的女生，一步步逆袭到全级第十，看着她为了目标拼尽全力的样子，再也没有人敢嘲笑她。甚至有同学主动向她请教学习方法，南安也会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他们。
而千里之外的林寻，也在为了那个约定默默努力着。
他所在的寄宿制学校竞争异常激烈，班里的同学都是来自各地的学霸，可林寻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不懈的努力，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二。他每天的生活和南安一样，被学习填满。早上五点半准时起床，晚上十一点半才结束晚自习，回到宿舍后，还会借着走廊的灯光再学习半个小时。
他把对南安的思念和对父亲的反抗，都化作了学习的动力。他知道，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才能有底气和父亲谈判，才能有机会回到南安身边。他的笔记本扉页上，依旧画着A大的校徽，旁边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迹：“南安，等我。”
每个周末，当他领取到手机时，都会下意识地想加回南安的联系方式，可每次都因为害怕父亲的惩罚而放弃。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想念她，想象着她现在的样子，想象着她是不是也在为了A大而努力。
终于，在一个周末，林寻鼓起了勇气。
他回到家，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他回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回来了，这周成绩怎么样？”
“年级第二。”林寻低着头，声音平静地回答。
“嗯。”父亲满意地点点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看看吧，这是国外一所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已经帮你申请好了。这所大学和咱们公司有深度合作，你毕业后直接回来继承家业，再合适不过。”
林寻接过文件，手指微微颤抖。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心里的希望瞬间被浇灭。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爸，我不想去国外，我想考A大。”
“A大？”父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那种三流大学有什么好去的？师资力量不如国外，平台也不如国外，你去了能有什么出息？”
“我喜欢A大，我想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去那里。”林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第一次敢在父亲面前提起南安。
“喜欢的人？”父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你还在想着那个不三不四的女生？我告诉你，林寻，你别做梦了！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等你从国外回来，我就带你去见张家的女儿。你小时候和她玩得挺好，她家境优渥，长得又漂亮，知书达理，比那个女生好上千倍万倍！”
“爸，南安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林寻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怒火，“我喜欢她，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反了你了！”父亲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林寻的鼻子骂道，“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跟我顶嘴的！我说的话你必须听！国外的大学你必须去，A大想都别想！继承家业，和张家联姻，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的威严让林寻感到一阵无力。他知道，父亲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父亲的掌控之下，从来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他看着父亲愤怒的脸庞，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沙哑：“行，我听你的。”
父亲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这才对。明天我让助理把签证和机票给你办好，你安心准备出国的事，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林寻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在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南安的名字。他记得她的微信号，是她的名字加上生日。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
验证消息他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写了一句：“我是林寻。”
发送成功后，他紧紧握着手机，心脏狂跳不止。他不知道南安会不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林寻深吸一口气，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写下了一段话：“南安，对不起。我知道我辜负了你的等待，辜负了我们的约定。我父亲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国外的大学，我必须去那里，不能考A大了。我反抗过，可是没有用，我没有办法违背他的意愿。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想你，每天都在想着我们的约定，想着能在A大见到你。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不要因为我影响了自己的前途。找一个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人，忘了我吧。”
消息发送出去的那一刻，林寻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知道，这条消息会给南安带来多大的打击，可他必须告诉她真相。他不能让她一直傻傻地等下去，不能让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约定上。
发送完消息，他没有等到南安的回复，就直接把她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后悔，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回到她身边。
而另一边，南安刚结束晚自习。她拿出手机，看到微信上的好友申请，心脏猛地一跳。当她看到“我是林寻”这四个字时，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几乎是颤抖着点击了“通过”。
她以为林寻是来告诉她好消息的，以为他终于可以反抗他的父亲了，以为他们的约定终于可以实现了。可当她看到林寻发来的那段话时，所有的希望都瞬间崩塌了。
“不能考A大了……”“必须去国外……”“忘了我吧……”
这些字眼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让她疼得无法呼吸。她反复看着那段话，手指冰凉，浑身发抖。
她想起自己为了A大付出的所有努力，想起那些在天台上独自哭泣的夜晚，想起那些刷题到深夜的日子，想起许乐对她的鼓励，想起林寻走时的承诺……这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笑话吗？
她呆呆走在以前和林寻走的路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纷纷围过来安慰她，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林寻发来的那段话，只有那句“忘了我吧”。
“那我做的还有什么意义？”南安哽咽着，对着手机屏幕，发出了一条消息，“林寻，你告诉我，我这大半年来的努力，我吃的所有苦，我受的所有委屈，还有我对你的等待，都算什么？你说你要我等你，我等了，我拼尽全力去靠近你，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要去国外，你要我忘了你？你这不就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我了吗？”
消息发送出去，却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南安看着那行字，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终于明白，林寻是铁了心要和她断绝联系了。他发来那段话，不是为了征求她的意见，只是为了通知她，为了让她彻底失望。
她所有的执念，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也带着无尽的悲伤，让她忍不住缩紧了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没有了那个约定，没有了A大这个目标，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她只知道，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