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深处的国王寝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只拉开了一半,使得室内光线昏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生命逐渐流逝的衰败气息。霍恩三世靠在堆叠起来的天鹅绒枕头上,枯槁的脸在阴影中更显憔悴,眼窝深陷,唯有那双依旧残留着些许威严的眼睛,在听奥菲莉亚汇报时,会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奥菲莉亚站在床榻前,微微低着头,尽可能用简洁而清晰的语言,将近期发生的一切——从沉没图书馆的真相、莉莉安付出的代价、塞拉菲娜的觉醒、到王都内潜伏的危机、神殿区的污染、昨夜广场的惊魂以及朝堂上隐现的裂痕——一一禀明。她没有隐瞒,也无法隐瞒,王国的命运已到了关键时刻,国王有权知道一切。
随着她的叙述,老国王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干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丝绸床单,指节泛白。当听到莉莉安为了启动净化协议几乎燃尽灵魂时,他浑浊的眼中涌出了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当听到塞拉菲娜体内隐藏着光之继承者的力量时,他露出了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当听到贵族中可能出现的动摇与妥协之声时,他眼中则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剧烈地咳嗽起来。
奥菲莉亚连忙上前,想要唤御医,却被国王抬手阻止了。
“不用……咳咳……我还……死不了……”霍恩三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奥菲莉亚,“奥菲莉亚……我的孩子……告诉我……实话……王国……还有希望吗?”
奥菲莉亚迎上国王那混合着绝望与最后期盼的目光,心脏如同被紧紧攥住。她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坚定而清晰,在寂静的寝宫内回荡:“陛下,只要圣骑士团还有一人在,只要公主殿下和塞拉菲娜圣女尚在,只要……勇者凯尔文大人还愿意伸出援手,王国就绝不会灭亡!前方的道路或许布满荆棘,黑暗或许前所未有地强大,但我们绝不会放弃希望,绝不会停止战斗!这是我,奥菲莉亚·范·海辛,以范·海辛家族世代守护王室的荣耀,以及我个人的灵魂向您立下的誓言!”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忠诚,仿佛一道光,刺破了寝宫内绝望的阴霾。
老国王怔怔地看着她,看了许久,眼中的浑浊似乎被这坚定的誓言驱散了一些。他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奥菲莉亚连忙上前握住,那只手冰冷而无力。
“好……好……莉莉安……就拜托你了……这个王国……也拜托你了……”霍恩三世的声音微弱下去,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传……传我旨意……即刻起,由奥菲莉亚·范·海辛……全权代理国政……直至莉莉安康复……或……或新的国王继位……所有贵族官员……需……需无条件服从……违令者……以叛国论处!”
这几乎是一道托孤和赋予独裁权力的旨意!奥菲莉亚心中巨震,她想要推辞,但看着国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眼下危如累卵的局势,她知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
“臣……领旨!”她低下头,沉重地接下了这千钧重担。
国王似乎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奥菲莉亚退出寝宫,轻轻关上沉重的雕花木门,背靠着冰凉的石壁,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肩上的责任,从未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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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奥菲莉亚忙于稳定内部、应对层出不穷的危机时,遥远的北方,被魔气笼罩的黑色山脉深处,一座由黑曜石和骸骨构筑的狰狞城堡内,一场关乎整个大陆命运的会议也正在举行。
魔王的议事厅与人类王国的华丽殿堂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水晶灯和地毯,只有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壁炉,墙壁上镶嵌着扭曲痛苦的灵魂作为照明,空气中弥漫着硫磺、鲜血和黑暗魔力的浓重气息。
端坐在由巨龙颅骨打造的王座上的,并非传统印象中青面獠牙的怪物,而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威严、有着暗红色长发和琥珀色竖瞳的男子——魔王马尔卡斯。他身披黑甲,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王座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听着下方几位魔族统帅和一位笼罩在扭曲阴影中的“客人”的汇报。
“……综上所述,人类王国的‘净化’装置已经启动,虽然范围尚小,但对我族低阶战士的削弱效果已经开始显现。长期以往,恐对我军士气和不死生物的维持造成严重影响。”一位浑身覆盖着骨甲、眼窝中燃烧着灵魂之火的死亡骑士统帅沉声说道,他的声音如同两块骨头在摩擦。
“根据‘虚空之影’阁下提供的情报,人类王都内部目前混乱不堪,贵族离心,王室衰弱,正是我军一举攻破其心脏的绝佳时机!”另一位擅长操控恶魔与元素的魔族巫师激动地挥舞着如同枯枝般的法杖,带起丝丝暗影能量。
“哼,时机?”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从那个笼罩在扭曲阴影中的“客人”方向传来,正是之前与魔族达成某种协议的虚空使者,“你们只看到了表象。那个被召唤来的‘异数’(指凯尔文)依旧在那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而且,‘光之继承者’已经觉醒,虽然稚嫩,但其潜力不容小觑。贸然发动总攻,即便能攻下王都,我方的损失也绝不会小。”
魔王马尔卡斯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么,依阁下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难道要坐视‘净化’范围不断扩大,最终将我族逼回黑暗深渊?”
虚空使者发出低沉的笑声:“当然不。‘净化’需要时间,而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两件事。第一,继续从内部瓦解他们,恐惧和背叛是最好的武器,我们可以资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类贵族,让他们从内部制造更大的混乱,甚至……引发内战。第二,”他顿了顿,阴影般的身体微微波动,“我们可以尝试……切断他们的‘希望’。”
“希望?”死亡骑士统帅不解。
“那个‘异数’,以及‘光之继承者’。”虚空使者阴冷地说,“只要除掉他们,或者让他们失去作用,人类王国不过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而要做到这一点,未必需要我们亲自出手……”
魔王马尔卡斯琥珀色的竖瞳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精光:“你是说……借刀杀人?”
“没错。”虚空使者肯定道,“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有人类和魔族。那些隐居的、古老的、或者被遗忘的存在……或许会对突然出现的‘异数’和觉醒的‘光’很感兴趣。我们只需要……提供一些‘信息’,适当地……引导一下。”
议事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中幽绿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魔王马尔卡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就按你说的办。加大对人类内部反对势力的支持,同时……将关于‘异数’和‘光之继承者’的消息,巧妙地传递给龙岛、精灵古树,还有……那些沉睡在历史尘埃中的老古董们。让我们看看,这场风暴,最终会卷起多大的浪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至于总攻……暂时推迟。但命令前线军团,加强攻势,给人类施加足够的压力,让他们无暇他顾。我要让他们在绝望和内乱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一步步滑向深渊!”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魔族的战争机器虽然暂缓了直捣黄龙的步伐,却以另一种更加阴险、影响更为深远的方式,开始全力运转。一场针对凯尔文和塞拉菲娜的、跨越种族和地域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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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内,刚刚获得摄政大权的奥菲莉亚,还来不及消化这沉重的权力带来的压力,就接到了来自北部边境加急军报——魔族攻势骤然加剧!数个前沿堡垒在狂暴的魔潮冲击下岌岌可危,守军伤亡惨重,急需援军和物资!
雪上加霜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南方富庶的产粮省份也传来急报,数个大型粮仓接连遭遇不明原因的火灾和诡异的病虫害,粮食储备损失巨大!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甚至基本的物资补给都开始出现问题。奥菲莉亚看着桌上堆积的告急文书,只觉得一阵眩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调兵遣将,协调物资,试图稳住这四处漏风的危局。
她意识到,这绝不仅仅是巧合。魔族和那些潜伏的虚空势力,正在有步骤、有计划地从军事、政治、经济等多个层面,对王国进行全方位的打击和削弱!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占领土地,更是要彻底摧毁王国的抵抗意志和生存基础!
而能够应对这种多维度的、超越常规战争的危机的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观星塔楼的方向。那个男人,他洞悉一切,拥有着匪夷所思的力量,但他那超然物外、甚至有些时候显得冷酷的态度,真的会为了这个并非他故乡的世界,而全力出手吗?她与他的“交易”,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黑眸中,究竟价值几何?
远方传来的,不仅仅是边境的厮杀声和粮仓燃烧的爆裂声,更是命运齿轮沉重转动的雷鸣。王国的命运,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都系于这风雨飘摇的王都,系于那几个被推至风口浪尖的身影之上。
夜色再次降临,王都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被那来自四面八方的黑暗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