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沈沫有些不对劲。
先前的沈沫虽然和胆小的兔子一样,动不动就一颤一颤的,但起码接了纸条都会有回复。
像刚刚这样抖动一番后就寂静下去的样子却不常见。
——难道是不想换吗?
林夕看了看自己这个半边被墙柱子挡着的位置,立刻否决了这一可能。
这位置要不是来得早,打死两个同学也未必抢得到。
——那就是觉得会影响学习吗?
诚然,这个位置看起黑板来确实有点不便,但也只需要往外蹭蹭就好了。
想不通。
望着依旧趴着,宛若死了一般的沈沫,林夕决定问一问。
从旁边的草稿纸上撕下一截后,林夕开始在上面书写。
“不换位置也没事,只要你能接受后果就好。”
不对,总感觉有点像威胁。
丢掉了这张纸条后,林夕重新撕了一张。
“要不要去别的地方?”
不行,这和赶人一样了吧。
还是得修改。
……
反复更换了几张纸条的林夕满意的看着新写的内容。
“如果你不想和我长时间换座位,想睡觉的时候临时换一换也可以。”
——这样总归是可以了吧。
林夕将纸条移向了旁边,让其停在沈沫低垂的视线边缘。
尽管林夕也不确定沈沫的视野极限到底在哪。
一秒,两秒。
那张纸条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沫没有任何动作,好像连睫毛的颤动都停止了。
林夕等了等,但沈沫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全神贯注在想事导致没注意吗?
——还是提醒一下吧。
抱着试试的想法,林夕戳了戳沈沫的手臂。
那一瞬间的反应近乎是惊跳,幅度之大以至于林夕都被吓到了。
沈沫的手猛地弹开,不是寻常的躲闪,而是像被针扎了一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缩回。
在整个过程中,沈沫的头始终没抬起来半分。
林夕收回的手悬在半空,愣住了。
——这是为何?
刚刚沈沫的反应让他确信了,沈沫现在的状态很反常。
也许,她现在正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可那又如何呢?
归根结底,两个人只不过是认识一天的同桌罢了。
自己有资格去关心吗?
悬在半空的手抬起又放下。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
除了走着走着讲题的老师,教室内的图景一成未变。
直到下课铃响起。
“林神不走吗?回去game了。”
张涵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
“不了,我打算再写会。”
看了看身旁依旧没有变化的沈沫,林夕回道。
“别这么努力好吗林神,我先回去了,拜拜。”
“再见。”
林夕继续坐在原处看着书,感受着旁边宛若实质的压抑。
——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同学一个接一个的离去,直到留在教室的只剩下两人。
直到时钟的滴答声在教室回转。
“为什么不走呢?”
一个阴郁带着沙哑的嗓音从旁突兀的响起。
——但意外的很好听。
林夕侧过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
黑框眼睛不知道去了哪里,因抬头而四散的黑发下藏着的是姣好的五官。
沈沫的眼睛很大,细密的睫毛低垂着,排列在眼眶周边,漆黑的瞳孔悬挂在眼眶中,如果灵动一些的话应该会很可爱,可现在失焦的模样只显得无神。
“我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什么事。”
面对着沈沫的直视,林夕有些躲闪的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冰冷的话从沈沫嘴里吐了出来。
“最起码告诉我原因吧?毕竟是同桌。”
“只不过是一天的同桌罢了。”
再无话说。
——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林夕有些生气。
“好的,那再见。”
从桌肚里提起书包,林夕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林夕刚走出班门,就险些撞上了人。
是楚奈。
不知为何,她正静静的待在后门口,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在这干什么?
林夕很疑惑,但还在气头上的他没管那么多。
“没事吧?”
“没事。”
照例问候了一下,林夕朝着楼梯走去,哒哒的脚步在寂静的教学楼中回响。
走廊的风灌进来,吹动了桌面上那张孤零零的纸条。
它微微卷起一个边角,依旧停留在那半边夹缝中。
楚奈侧身让过林夕,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直到就连脚步声也归于沉寂。
转回头,楚奈将目光投向十二班的后门。
教室里只剩下沈沫一个人。
她依旧坐在原处,带着几乎肉眼可见的疏离感,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楚奈犹豫了片刻,随后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教室。
她没有走向沈沫,甚至没有弄出更多声响。
她只是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在桌肚里抽出了一本不知为何落下的笔记。
沈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她只是坐在那,背脊直的有些过分,反而透露出一种脆弱的僵硬。
——发生什么了?
带着疑惑,楚奈离开了教室。
……
少年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走在路上的林夕还对先前的事耿耿于怀。
但随着一路上力量从身上泼洒而出,身心聚集于运动本身上,情绪又渐渐平稳了下来。
——好端端的突然拒人千里之外是什么意思?
原先怒火的根源现在成了问题。
——到底是什么让她突然变成这样了?
林夕在记忆里搜寻着,但一无所获。
“也许只是想起什么别的事了。”
林夕自言自语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家门前。
掏出钥匙,打开门,吃饭,上床午休,重复着相似的日常。
林夕躺倒在床上。
像这种有关女同学的心事他还不习惯,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百无聊赖的林夕掏出手机,在好友列表间滑过。
——要去找李越问一问吗?
这个想法刚刚弹起,就立刻被林夕否决。
——那个b人和自己相比压根没好上多少,问了也是白问。
——可那又该找谁呢?
同班同学肯定是不太合适的,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沈沫发生了什么。
而这对于显然社恐的沈沫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只剩下那一个人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林夕是绝对不想去找他的。
这种行为和犯贱找骂完基本没啥区别。
可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切到微信,林夕将手点向那个五字id。
林夕:朋友突然不理人怎么办?
等了几分钟,沫沫不爱哭还没有回复。
——这家伙又去干嘛了?
寻求帮助无果的林夕将手机丢到了一旁。
——有的没的都等到下午再说吧。
已然闭上双眼的林夕如是想。
......
藏在书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反正只会是什么app的消息通知吧。
不知何时趴回桌子上的沈沫想道。
明明没啥意义,却天天好像理所应当的通知。
可沈沫却从没关掉它们。
空荡五人的教室寂静的可怕,只有窗外的光照射进来,显得沈沫的世界还有些温度。
——又搞砸了。
——为什么要推开他呢。
沈沫也不知道。
——如果沟通的话,结局会好一点吗?
沈沫无法控制的想着。
如果乖乖地去换个位置,也勉强称得上好聚好散吧。
起码不至于被厌恶。
自己还能去尝试和下一个人打好关系。
可现在呢?
沈沫有点想骂几十分钟前的自己了。
归根结底,自己哪怕赖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日复一日的作为他们的情绪垃圾桶而存在于学校吗?
光是想象就让人窒息。
——果然,还是离开来的好吧。
只要那个人还在。
自己就还能活下去。
自己的任性也会有人接受。
自己的存在也会被人肯定。
社会交往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如果一切都能持续下去有多好。
叹了口气,沈沫从妄想中挣脱出来,拿出手机,打算和家里的司机说一声。
屏幕亮起时,更重要的信息映在其上。
木木半多:朋友突然不理人怎么办?
——那很不识抬举了。
——居然不愿意搭理温柔的他。
沈沫鄙夷的想道。
——不过那也好,起码不会抢走他的注意力。
沫沫不爱哭:不理人就不理呗。
沫沫不爱哭:难不成还要去求人家理你吗?
沫沫不爱哭:学会享受孤独也是成年人的一环。
回复完后,沈沫静静地等待了一会。
没等来回复。
——应该是午休去了吧。
看了看手机右上角的十二点五十,沈沫如是想道。
就在沈沫回复完,准备给家里司机打电话时。
视野边缘处的纸条引起了沈沫的注意。
说起来,这是之前同桌传来的啊。
想起走之前他明显快了起来的脚步,沈沫有点对不起。
——不过反正我已经要走了,少了一个阴暗的累赘,你应该会满意的吧?
抱着无所谓恶意的态度,沈沫打开了那张纸条。
“如果你不想和我长时间换座位,想睡觉的时候临时换一换也可以。”
看着上面的内容,沈沫呆滞了。
——原来不是要赶我走吗?
沈沫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空着的座位。
因为林夕走得急,桌面上还四散摆布着最后一节课的书。
回想起先前他递来的纸巾,沈沫感觉窒息感涌了上来。
——我都做了什么啊。
偌大的校园仍然寂静无声。
......
铃响人进,下午的林夕依旧卡点。
——早起是留给那些吃不住压力的人的。
大心脏的林夕如此认为。
——该怎么相处呢?
沫沫不爱哭的建议毫无参考价值,办法还要自己想。
林夕一边走着,一边悄悄的注意着那个穿着粉色外套的身影。
现在的沈沫不再如走前那般直挺着,而是恢复回了先前缩着的样子。
——情绪稳定下来了吗?
林夕不是很确定。
走到沈沫身旁,准备靠近座位时,林夕依旧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张涵小心桌子。
就在张涵心领神会,双手收拢了桌子上的书时。
缩着的沈沫让了开来。
没来得及惊讶,讲台上生物老师将书拍在讲台的声音已然传来。
林夕连忙走了进去。
到座位坐下,林夕注意到了些许异常。
——自己的书正叠的好好的,立在桌角。
林夕记得很清楚,自己走之前没收拾桌子,而且自己也没有把书堆叠起来的习惯。
好好的收纳柜为什么不用呢?
——所以,这一切是沈沫做的?
林夕还没疯狂到会觉得是楚奈走前帮他收拾好了。
——可这是为什么?
回想起自己走前沈沫那冰冷的眼神。
林夕感觉反差有点大。
忽的,一张纸条从旁边传来,速度很快,快的当林夕侧头看去时,沈沫已经恢复了原样。
留给林夕视野里的只有黑发。
林夕接过纸条,缓缓打开。
“上午真的很对不起,此外,换位置的事还作数吗?”
相较昨天,此时的字体已经称得上清秀工整。
抬起头,林夕将目光投掷到沈沫身上。
沈沫依旧保持着不动。
——真是奇怪的家伙。
林夕有些想笑。
“可以哦。”
轻轻的话语从林夕口中传出。
无人看得见的黑发之后,沈沫握笔的手终于停止了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