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温图莎是夫妻?」 伊莱夏突然开口问道。
闻言,多罗西操着菜刀的手明显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菜刀与菜板相碰撞,嗒嗒声在狭小厨房内此起彼伏。
「咦?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很像而已。」
在伊莱夏看不见的角度,多罗西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个不知何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虽然我们同居。我比温图莎年长七八岁,她更多地会将我当做兄长看待。」
冗长……
曾几何时,伊莱夏也是某人的兄长。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轻轻撼动着他包裹内心的厚重茧壳。
「那…… 你们那个死去的队友,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伊莱夏已经看出来了,那个叫凯诺的猎魔人,和多罗西、温图莎二人绝不仅是队友那么简单。单是从温图莎晕厥前,那副悲痛欲绝的神色,以及她说的话,就能看出一二。
「我真的不敢相信…… 凯诺他就这么……」
如果只是临时招募的队友,温图莎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你是说凯诺啊……」
提起他,多罗西整个人很明显地萎靡下去一些,眼中也好似蒙上一层阴翳的死灰,光泽黯然。
「他…… 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恩人。对温图莎也一样。」
「但我看你似乎不像温图莎那样极度悲伤。」
多罗西轻叹一声,停顿片刻,才接着说到:「不。我怎么可能不悲伤。我认识凯诺的时间比她还长,不过是我们两个的心态不同罢了。我从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深刻领悟到一件事。那便是「向前看」。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次乘独木舟逆流而上的旅程,只是纠结于过往与当下,就好比一直盯着脚下的独木舟看,这样,只会被无休止地冲向下游。」
「挚友的死亡固然令我无比悲切,但悲伤过后,我就不会再拘泥于他的死亡。因为我明白,哪怕他已经死亡,我们的过往还真实存在。带着他活过的证明,向前走,总比原地止步好得多。」
这番话下来,伊莱夏的眼神明显有些晃动了。
「带着他活过的证明,向前走。」
可倘若……
「可倘若连活过的证明也不复存在了呢?」
听到伊莱夏的问题,多罗西的动作再次顿住。很明显,他还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
「嗯…… 我想想…… 就连活过的证明也不复存在了,如果是这样,就说明不会有人记得你了吧。那真比死掉还恐怖。如果是我,我大概会选择自尽吧。」
非常正确,也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失去了所有过往,比死亡还要恐怖百倍千倍。这意味着你曾经的亲人、好友,都只会把你当成陌生人。那样活着,除了煎熬,就再没别的意义了。
呵呵…… 选择自尽……
的确是不错的选择。是个人都会这么选吧。
可是即使一次又一次自尽,也只会在噩梦的第一天醒来。噩梦之外仍是噩梦,一层套一层,无休无止。
若不是还有小叶这个精神支柱存在,恐怕永远无法真正死亡的自己早就疯掉了。
「诶呀诶呀,这么沉重的话题,咱就不要讨论了吧。光是设身处地想想,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是。
有的时候,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自我麻痹,反而会更好受一些。
锅里的水已经煮沸,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腾腾的蒸气滚滚而起。久违的烟火气息。
「我羡慕你们的生活。」 伊莱夏低着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口煮水的铁锅。
多罗西斜眼看了伊莱夏一眼,略微诧异。
「为什么羡慕我们的生活?我看你还挺年轻的吧,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都向往故事书里那样波涛汹涌的冒险生活吗?」
「我不一样。」
「那你就没有一个前进的动力吗?就比如渴望变强,或者是有想要保护的人云云。」
伊莱夏眼中浮现出小叶模糊的面容。
「有。」
多罗西哈哈一笑,「那你还干嘛羡慕我们的生活?既然有前进的动力,尽力去追逐不就是了?说实话,我还要羡慕你呢,你至少还有动力向前走。不像我,已经没有前进的想法了,只能日复一日这样单调乏味的生活。」
「……」
......咕噜噜......咕噜噜
鱼汤的香味,开始从厨房向整幢房子扩散。
白花花的鱼肉,在奶白的浓汤中上下翻滚,气泡从锅底升起,包裹着鲜腴的气息,浮至汤的表面,而后 「噗」 地一下炸开,将诱人的味道喷洒开来。
多罗西将一小把切好的葱花撒进汤里,为鱼汤点缀上一抹若隐若现的翠绿。
最后,取过汤匙,从锅里舀起一小勺,凑至唇边,轻轻吹口气,将温度降到合适的范围,吸入口中。
一边咋舌一边品鉴,感觉片刻后,多罗西放下汤匙,从调味架上取出盐罐。
「稍微有些淡。要不…… 再加点盐?对了,伊莱夏,你的口味怎么样?喜欢咸的还是淡的?」
伊莱夏此时正坐在厨房外的餐桌边发呆。听见多罗西问自己,才回过神来。
「随意。我无所谓。」
「好吧。那我就多加点盐。我和温图莎都喜欢味道偏重一点的。」
又加了小半勺盐,再用汤匙搅拌,至此,鱼汤已经做好了。熄灭灶炉里的火,用碗盛好汤,端上餐桌。一共是三碗。
「饿了你就先吃吧,我去楼上叫温图莎,这么久了,她应该快醒了。」
伊莱夏倒是不客气,端上碗就喝了起来。
入口的第一感觉,就是鲜。煮得化开融进汤里的鱼油润滑口腔,浓稠的汤顺喉管流下,温热一瞬之间传遍五脏六腑。
「好喝。」 伊莱夏极为中肯地评价到。
多罗西一笑,「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