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天,补给线遭受的持续骚扰似乎终于触及了底线。维莉娅从仆役间零星的交谈和往来军官凝重的面色中拼凑出信息:雷恩决定亲自带领一支精锐,前出清扫边境,打通被扼住的咽喉。这是一次风险极高的行动,但也是打破僵局的必要之举。
命令下达得突然,整备工作在一种高效而肃杀的氛围中迅速展开。铠甲碰撞声,马蹄叩击地面的闷响,以及压抑着的命令声,取代了平日的秩序。
在这种背景下,艾琳显得格外安静。她不再每天跑去花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内宅,只是偶尔会站在回廊下,望着校场上集结的队伍,小手紧紧攥着胸前那枚古朴的银质挂坠,嘴唇抿得发白。维莉娅在一次送洗好的衣物去内宅时,瞥见她独自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着一本诗集,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窗外,眼角似乎有未干的泪痕。
数据更新:目标艾琳情绪状态:显著焦虑,担忧。与雷恩离开高度相关。
维莉娅沉默地将衣物放入柜中,动作轻缓。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艾琳忽然叫住了她。
“雪莉。”
维莉娅停下脚步,回身,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望过去。
艾琳从窗边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封好的、样式普通的信封。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将信封递向维莉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个……如果……如果哥哥他们出发后,你能帮我……交给负责后勤的汉斯队长吗?”艾琳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还有一丝属于少女的、笨拙的掩饰,“是……是关于一些我想添置的书籍清单,不着急的,等他回来再办也可以……”
维莉娅看着那封信。信封很普通,火漆封印却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淡淡的魔法波动,并非高阶魔法,更像是一种防止被普通人随意拆阅的简易印记。书籍清单需要魔法封印?
她接过信,指尖触碰到信封的瞬间,便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厚度和质地,绝非简单的书目。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如同接受任何一件普通物品般,将信收入怀中,然后对着艾琳,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艾琳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难过,她低声道:“谢谢你,雪莉。”
维莉娅转身离开,背后的目光沉重而依赖。
回到仆役区,维莉娅并未立刻去寻找汉斯。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外是驻地兵马调动的喧嚣。她拿出那封信,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除了火漆上那丝微弱的魔法气息和纸张本身的味道,还有一种极其淡的、属于艾琳常用的那种混合了薰衣草与柠檬草的香囊气味。
她没有试图拆信。那魔法封印虽然简易,但强行破除必然留下痕迹,风险远大于收益。她的任务是传递,而非窥探。
然而,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构建几种可能性:
一, 真的只是书籍清单或其他普通事务,魔法封印是艾琳孩子气的、模仿大人的行为。
二, 是艾琳写给雷恩的、不便由官方渠道传递的私人家书,内容可能包含她的担忧或某些不便明言的提醒。
三, 是某种……更敏感的信息。与她的身份?与驻地潜在的威胁?与那枚她时常抚摸的挂坠?
可能性三的权重在她心中悄然提升。结合艾琳近期的异常情绪,以及这封信递交时机(雷恩出征前)的微妙,这绝非普通的信件。
傍晚时分,雷恩出征的队伍在校场集结完毕。他一身戎装,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夕阳为他冰冷的铠甲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他正在对留守的副官做最后的交代,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丝毫犹豫。
维莉娅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看着那个即将奔赴险地的男人。他是她的目标,是横亘在她任务前方最巨大的障碍。他的离开,本该是她行动的最佳时机。然而,此刻她的内心却异常冷静,没有任何即将抓住机会的波动。因为她知道,他的离开,也意味着驻地防御力量的削弱,意味着潜藏的危机可能失去压制,提前爆发。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站在内宅廊下、紧紧抓着柱子、强忍着泪水的艾琳。也看到了不远处,几个看似随意站立、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便装护卫——那是雷恩留下的、守护他软肋的眼睛。
交代完毕,雷恩勒转马头,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驻地,扫过内宅方向,扫过……人群外围那片阴影。他的视线似乎在那抹安静的灰色身影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短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挥手下令。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队伍如同黑色的洪流,涌出驻地大门,消失在逐渐深沉的暮色中。
喧嚣远去,驻地陷入一种奇异的、充满悬疑的寂静。
维莉娅没有耽搁。她依循艾琳的请求,找到了正在清点物资的汉斯队长。那是一个面容憨厚、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汉子。
“汉斯队长。”维莉娅的声音依旧平淡,将信递出,“艾琳小姐让交给您的。”
汉斯看到她,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她手中的信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谨慎所取代。他接过信,手指在火漆封印上摩挲了一下,感受到那微弱的魔法波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艾琳小姐……还说了什么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维莉娅摇了摇头。
汉斯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空洞的表情里找出些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雪莉。”
他将信小心地收进怀里贴身的衣袋,继续他的清点工作,但动作明显带上了一丝心不在焉。
维莉娅转身离开。任务完成。但她知道,这封信所承载的,绝不像它表面所展示的那样。
夜色彻底笼罩了驻地。维莉娅回到房间,窗外的星空清冷而遥远。她摸了摸怀中,艾琳给的那个护身符硬硬的硌在布料上。
雷恩已走,接下来“巢穴”将会可预测地发生某些混乱,而她也终于可以趁这段时间,稍微为那个男人准备一份“谢礼”,以报答他的收留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