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边境旷野。
休瞳孔骤缩,猛地后撤,腰侧长剑随之铿然出鞘。
“结阵!防御!”
他剑锋遥指那气质判若两人的女孩,声音沉冷如铁:“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女孩偏了偏头,温润的指尖轻点唇瓣,小小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天真的苦恼。
“唔…他们都叫我‘蝶’。”
她伸出手,一只色彩妖异的蝴蝶悄然落在她的指尖,双翅微颤。
“至于我想做什么…”她莞尔一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当然是来接我弟弟回家呀。”
话音未落,她向前轻巧地踏出一步。
霎时间,旷野之风仿佛凝滞,无数斑斓的蝶影从虚空中浮现,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召唤,蜂拥着向她汇聚,将她纤弱的身影环绕在色彩流转的风暴中心。
弟弟?莫非是团长俘虏的那个袭击者?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休的脑海——对方势力既然派人来救,那少年身上必然隐藏着重大价值。
决不能让他们得手!
决心已定,休低喝一声,无形的风瞬间缠绕上剑锋。
与此同时,蝶纤细的手指向前一点。
漫天蝶群应声而动,原本翩跹优雅的舞姿骤然一变,身体颜色也随之改变。化作一道裹挟着金属寒光的死亡洪流,向他汹涌袭来。
休手腕急震,长剑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无形光幕,将袭来的铁蝶尽数挡下。剑刃交击之处,竟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叮当”脆响,火星四溅。
然而,她真正的意图此刻才显露。
就在他被正面攻势牵制的瞬间,另一股蝶群如同拥有独立意志般,诡异地分流而出,直扑他身后的骑士阵列。
“呃啊!”
利刃穿透铠甲的闷响与压抑的痛哼接连传来,忠诚的部下们接连倒在血泊之中。
“后方遇袭!盾卫防线被突破了!” 惊恐的呐喊从阵后传来。
休百忙中回头一瞥,心头巨震,后方撕开防线的,仅仅只有两人。一男一女,如同鬼魅般在阵中穿插,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败局已定。
“全军听令!” 他嘶声怒吼,压过战场的喧嚣,“放弃阵型,向左前方缺口集中突围!快!”
命令一出,他全力挥剑荡开身前蝶群,身形暴退至战马旁。他一把捞起被缚的枫,将其横甩上马背,随即自己也翻身跃上。
“驾!”
他猛夹马腹,再无半分迟疑,率领残部向着庄园方向疾驰而去。
蝶目送着休等人远去的烟尘,并未急于追击。她歪了歪头,嗓音软糯地对身旁的两道身影说道:
“老大的新命令,让你们即刻返回。这里,交给我就好。”
“诶——?!”其中一人立刻拖长了调子,声音里满是夸张的哀怨,“我的假期!我费尽心思才找了个借口出来盯着那小子,这就要结束了?”
蝶眨了眨眼,语气天真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没办法呀。影输给了那位大哥哥,计划需要调整。其他人都有要务在身,目前就数你们……最清闲了。”
那身影发出一声饱含对命运不公的悲鸣,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认命地嘀咕:
“好吧好吧,这就回去……”
……
休策马奔腾,风声在耳畔呼啸,目光迅速扫过身后的队伍。仅存的人马稀稀拉拉,原本整齐的阵列如今已支离破碎——弓箭手折损近半,轻甲剑士寥寥无几,厚重的盾卫更是所剩无几。万幸的是,机动性最强的骑兵主力尚得以保存。
“必须尽快返回庄园。”他压下喉头的干涩,在确认已甩开追兵、抵达相对安全的区域后,猛地举起手臂。
“全体听令!”他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二至三人共乘一骑,减轻负重!盾卫,丢弃重盾,以速度为先!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全速撤回庄园!”
命令被迅速执行,残存的队伍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朝着庄园的方向拼命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茂密的竹林映入眼帘。队伍沿着林缘疾行,微风吹过,竹叶发出连绵的“沙沙”声响。
然而,除了这单一的自然之音,林间竟再无别的声响——没有鸟鸣,没有虫嘶,一片死寂。
太安静了。
一股冰冷的警觉瞬间沿着休的脊背窜上。他猛地握紧拳,向上高举——
“停!”
休的“停”字尾音尚未在竹林间完全消散,一个软糯带笑的嗓音便从侧前方不远处的巨石上飘来:
“总算来了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自称“蝶”的女孩正坐在青灰色的岩石上,纤细的小腿在空中悠闲地晃荡着,仿佛在此等候多时。
“我等你们好久了诶。”
休的心猛地一沉,目光如电般扫向队伍后方,警惕是否有埋伏。
“别看了,”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这次,就只有我过来了哦。”
休的目光与巨石上那双含笑的眸子一触,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那不是他们能正面抗衡的力量,直觉在疯狂尖啸。
没有半分犹豫,他猛地拔出长剑,剑锋却不是指向敌人,而是果断地向侧后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一指——那是他们来时路上他留意过的一处天然隘口。
“第一队、第二队!”他嘶声怒吼,压过了所有不安的骚动,“随我在此结阵,阻击敌军!”
这个命令让所有骑士一愣,因为那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第一队、第二队”。但长期的训练与信任让他们瞬间明白,这是决死的信号。
“其余所有人!”休的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他一把将昏迷的枫从马背上拽下,塞进那名单独乘马的,最年轻的骑士怀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隘口方向,“带上他,钻进林子!以你们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回庄园!这是军令!”
“大人!”年轻骑士接住枫,眼眶欲裂。
“走!”休反手一剑,用剑面狠狠拍在对方战马的臀上,“他的价值,高于我们所有人的命!把情报带回去!”
战马吃痛,带着悲鸣与仍在挣扎的骑士,以及那个关键的战利品,一头扎向密林。另外几名反应过来的轻甲剑士和弓箭手,也红着眼眶,毫不犹豫地策马紧随其后。
也就在这一刻,青石上的蝶,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不听话呢。”
她纤细的手指优雅地向前一点。
下一刻,死亡的蝶群如同黑色的风暴,席卷而至。
“举盾!迎敌!”休狂吼,率领着自愿留下的、也是最精锐的骑兵们,筑起了一道血肉防线。
战斗在瞬间爆发,又迅速走向惨烈。钢铁与诡异蝶翼的碰撞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瞬间充斥了这片林间空地。休的长剑舞成一道银光,风属性魔力被他催发到极致,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数只铁蝶斩碎。但更多的蝴蝶如同无穷无尽,它们绕过他,精准地扑向他身后的部下。
一个接一个的骑士在绝望的抵抗中倒下。骑士们的铠甲在蝶群面前如同纸糊,连人带甲被切割开来。弓箭手的箭矢射入蝶群,如同泥牛入海。
休的身上开始增添伤口,左臂被一只绕过防御的铁蝶划开深可见骨的血痕,肩甲在承受了数次冲击后碎裂。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如同磐石般钉在原地,为逃离的同伴争取着每一秒宝贵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最后一名跟随他断后的骑士,带着不甘的眼神被蝶群淹没后,休的周围,已再无一个站立的身影。他的战马早已倒在血泊中,他本人也是浑身浴血,拄着长剑才勉强站立,剧烈的喘息着。
蝶群安静了下来,悬浮在半空,如同等待指令的士兵。
蝶轻盈地从巨石上跳下,踱步到他面前,歪着头打量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仿佛在奇怪他为什么还不倒下。
“值得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的声音依旧软糯。
休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咧开一个难看却带着一丝快意的笑容:“你……不会懂的。”
话音未落,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长剑猛地插入地面,一股强烈的旋风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卷起漫天尘土和落叶,短暂遮蔽了她的视线。
当尘埃落定,原地早已没有了休的身影,只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那柄插在地上的、布满裂痕的长剑。
蝶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追击。她抬起手,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落在她的指尖,微微颤动着翅膀,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她望向休逃离的方向,那双天真烂漫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这样啊……那就,下次再玩吧。”
……
当那名年轻骑士带着昏迷的枫,以及仅存的寥寥几人,如同从地狱爬回般冲出森林,看到庄园瞭望塔的轮廓时,他们几乎虚脱。
而随后不久,在庄园外围巡逻的卫兵,发现了倒在血泊中、仅存一息的副官休。他是靠着怎样的意志,拖着那具濒死的躯体爬回来的,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