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落地镜前，维莉娅一动不动地站着，金色眼眸里罕见地泛起一丝迷茫。
镜中的少女，让她感到些许陌生。
苏醒后的第三天，魔力循环已恢复顺畅，但卧床太久，四肢依旧反馈着一种使不上劲的绵软，每一步都像踩在蓬松的云朵上——这种失去掌控的虚浮感，让她微微蹙眉。
艾琳连日来的悉心照料，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原本病态的苍白从脸颊褪去，透出浅淡的血色，宛若初绽的樱花。虽然身形依旧清瘦，但那抹危险的枯槁已被驱散，逐渐被一种趋于健康的、少女特有的纤柔所取代。
而目前这身改变的源头，是雷恩斩钉截铁的回绝。
当她试图要回那身灰色粗布裙时，那位骑士团长只是抱起手臂，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你现在是艾琳的贴身女仆，再穿得像个小流浪儿，会让人笑话我们亏待下人。”
她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但既然他坚持，而换身衣服在她看来也无伤大雅，便应允下来。
于是，裁缝被匆匆请来。也难怪，她身形太过娇小，连最小号的女仆装在她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经过连夜赶工，这套为她量身定制的服装，今早终于送到了她手中。
此刻，那身象征着她过往的灰色粗布裙已被彻底取代。
纯白的蕾丝领口簇拥着纤细的脖颈，一枚精致的黑色蝴蝶结端庄地点缀于胸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青涩而单薄的轮廓。束腰设计强调了不盈一握的腰线，裙摆之下，白色的过膝袜与锃亮的黑色小皮鞋相得益彰，为这身正式装扮，平添了几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近乎笨拙的纯真。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她束起的紫色长发上，也为那根用作发饰的朴素黑丝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
然而，维莉娅微微低头，审视着这身陌生的装束，一种微妙的不适感在心头萦绕。
这不适，一半源于大病初愈的身体依旧虚浮；另一半，则来自这身衣服本身——尤其是下半身，这种近乎感觉不到布料存在的穿着体验，让她极不习惯，甚至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暴露感。
当然，这套装束也并非全无好处。比起原先那拖沓的长裙，刚刚过膝的裙摆显然不会妨碍行动。只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也确实少了很多。她冷静地评估着利弊。
当她换好衣服时，艾琳围着她雀跃地转了一圈，湛蓝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喜爱。
“看吧！”艾琳的声音里满是欣喜，“我就说，维莉娅穿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好看？
维莉娅并不能完全理解。仅仅是更换了一套衣物，为何会得到赞美？这在她过往的逻辑里，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基于曾经的经历告诉她，对于艾琳的善意赞美，若无回应，可能会导致对方情绪低落。
于是，她遵从了这条社交指令，轻轻点了点头。
“嗯。”
艾琳像是看穿了这份回应背后的机械与生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点小小的埋怨和期望：“……要是维莉娅你能再自信一些就好了。”
“叩叩。”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轻柔的敲门声。
“请进。”艾琳应道。
前来传话的仆役推门而入。他的目光在触及维莉娅这身崭新装扮时，眼中瞬间掠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诧，但他迅速低下头，训练有素地收敛了所有情绪，向艾琳恭敬地行礼：
“小姐，大皇子殿下派来的使者正在前厅等候。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哥哥有说是什么事吗？”艾琳讶然。
仆役低着头，如实回禀：“大人说只是一些小事。他还特意叮嘱，如果小姐您不想去，他帮您推掉便是。”
艾琳闻言，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流露出些许抗拒。与那些宫廷使者打交道，总是充斥着虚与委蛇的客套，远不如和维莉娅待在一起轻松自在。
她正想开口让仆役回绝掉，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了身旁的维莉娅。紫发少女静立一旁，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艾琳的脑海。
她转向维莉娅，脸上重新漾起温暖的笑意，伸手轻轻拉住对方微凉的手。
“维莉娅，你和我一起去吧？”
维莉娅的指尖微微一动，却没有抽回。现在的她是艾琳的女仆，理应陪同主人一起。
“……好。”她轻声回应。
艾琳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几分，仿佛只要维莉娅在身边，哪怕是最无聊的会面也变得值得期待。
……
前厅的门敞开着，雷恩正背对着她们，站在窗前与一位身着皇室制服的使者交谈。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维莉娅身上时，那双锐利的眼睛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看来裁缝的手艺不错。”他走近几步，绕着维莉娅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入手的艺术品，“很适合你。”
维莉娅强忍着来自于雷恩直勾勾的打量，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这一次，他的这种视线让维莉娅感到浑身不自在。
“行动确实方便了些。”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雷恩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艾琳：“大皇子派人送来请柬，下周末他要举办一场晚宴，希望我们出席。”
艾琳接过制作精美的请柬，有些犹豫：“一定要去吗？那种场合……”
“我明白。”雷恩的语气温和下来，“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可以推掉。不过……”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维莉娅，“这次或许是个好机会，让某些人正式露面。”
维莉娅立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自己作为艾琳的贴身女仆，确实需要逐渐进入各种公众视野，这样才能将她的存在合理化。
“维莉娅可以陪我一起去吗？”艾琳期待地看向哥哥。
“当然。”雷恩点头，“作为你的女仆，她理应随行。”
他看向维莉娅，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而且，我相信她能很好地……适应任何场合。”
维莉娅对上他的目光，在那片湛蓝的深处看到了信任，也看到了考验。她主动开口询问关于任务的事：
“晚宴上，我需要特别注意什么？”
雷恩赞许地挑眉：“保持警惕，守在艾琳身边。其他的……”他微微勾起嘴角，“就当是去见识一下帝都的社交场合。说不定还会遇到……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