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听说了吗？过几天有个转校生要过来，听说之前是二中的，而且成绩很好哩。”季铭兴冲冲地说着。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太明白他在高兴什么。按我们俩常年垫底的成绩，那个转校生就算来了，也只会是和前排优等生聊天的人，跟我们这种坐在后排的，八竿子打不着。
“喂喂，鸡鸣！这么大的消息，你只跟方哥说，不跟我们讲？”旁边几个常跟季铭一起打闹的男生凑过来，有人伸手搭在季铭肩上，挤眉弄眼地调侃。
季铭一把拍下那只手，还故意在自己肩上扫了扫，像掸什么灰似的：“滚滚滚！我方哥也是你们能随便碰瓷的？”
“你小子，有了方哥的书就忘了我们这些‘衣食父母’了是吧。”
另外几个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带着学生的天真清纯。
可我的心莫名却有些...揪住一样，在班上我就只有季铭这个朋友。他的朋友称呼我“方哥”无非也是打趣或者顺口。
我有点羡慕，或者说，我有点嫉妒，这样的友谊。
为什么只是这样都能勾起我的情绪？我有点不明白，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摆出了和他的朋友一样的笑容，打趣着他。
“鸡鸣就你这样，还指望跟别人做朋友是吧。”
“我趣方哥你别笑我啊，我只是成绩差点，交际圈还是不错的啊。”
季铭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显得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得了得了，别搞得好像我把你甩了一样。”
我冲他挥了挥手，走出教室。刚迈出门，一阵秋风就顺着走廊灌进来，钻进我的衣领。对其他人来说，这风或许算得上凉爽，可吹在我这单薄的身体上，却像带着细针，扎得人发冷。
“哈...明天得穿外套过来才行...”
我朝手心哈出了一口气，搓了搓两只手，快步向着厕所走去。
天气确实该算凉爽了。走廊栏杆旁挤满了聊天的学生，有人靠在栏杆上晃着腿，有人手插在兜里来回走，连去厕所的人，都是两三成群地勾着肩。
像我这样一个人低着头、快步走的，放眼望去，真的没几个。
在走廊上一路绕，花了差不多两分钟的时间，走到路上的学生都没多少了，才到了我的目的地——教职工厕所。
本来以前每栋教学楼的最旁边都有一间教职工厕所的，后来都被改成了工具间，我就只能跑到行政楼的教职工厕所了。
不只是因为在这边用手机方便，更重要的是我实在不想去男厕所。
或许没有必要这么的极端，但现在能选择，我就绝对不会跑去男厕所。
而且教职工厕所也远比教学楼的那些厕所干净，不仅没有那股刺鼻的氨味和烟味，还有些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随便找了一间位置进去，再把门锁上，一个令我能静下来的小空间就形成了，虽然在厕所这点不免有些丢人。
怪诡异的，教职工厕所居然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之一。
草草地解决完了生理需求，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我当即打算在这里呆上个十几分钟再走。
毕竟旷课可是坏学生的基操哩。
教职工厕所用的是马桶而不是蹲坑，这样的设计就很好地解决了坐着的需求。只需要把所有的盖子都翻下来，再垫上几张教职工厕所内自带的纸巾，一个坐的位置就弄好了。
我刚坐下准备掏出手机，隔间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推开了厕所的门，几阵水流声过后，厕所又很快变得安静，只是并没有第二次推开门的声音。
这可不太妙啊...估计是来上大号的，但是教职工厕所只有两个位置，如果再来一个人，我恐怕就不得不离开。
至于隔壁的人，大抵是其他的老师吧，毕竟在这个点，除非是像我这样的学生，不然几乎不会有学生来这边上厕所了。
看着手机锁屏壁纸的山茶花，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季铭刚刚我和说的那个转校生。
二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排名第二的重点中学，是一所仅次于一中的优秀学校。虽然他们自己调侃自己是“一中不要的孩子”，但从里面出来的人就算再差，也不是我们这种野鸡学校的学生能碰瓷的。
转到我们这个普通班，大概也会像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水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吧。
前排的优等生会围着他问问题，老师会把他安排在靠窗的好位置，甚至可能会在暗地里给他开点小灶。而我，还是会坐在后排靠窗的角落，上课睡觉，下课要么玩手机，要么跟季铭在走廊上晃悠。
虽然现在的结果是我自己导致的，不过这样明显的区别，再怎么样也很难让我接受啊。
“算了，不想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了，反正也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轻声地对自己说，便打开了上次没看完的小说接着看。
可总是事与愿违，刚看了两章，隔间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的声音很轻，听着像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有人停在隔间门口，似乎是看到了两边门都是被锁住的，她没推门，在原地站了一会后，轻轻敲了敲我的隔间门：“里面有人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犹豫。
我愣了一下，没立刻回答。教职工厕所平时很少有老师来，尤其是临近吃饭这个点，大部分老师要么去食堂先吃饭，要么去上课了。
就算要上厕所，也不会跑到这边来，毕竟去食堂就有厕所可以上。
“草，偏偏是这种时候...”
我压低声音暗骂了一句，随即马上收好了手机，把刚刚垫好纸巾全部冲进了马桶里。
“很快。”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
外面的人 “哦” 了一声，没再说话。我听见她打开水龙头了，像是在洗手。接着水流声停了，又传来撕纸巾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她好像在来回踱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呆在这没有出去，可我总觉得在这多呆一会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手机的痕迹被衣服的下摆遮住了大半，才轻轻地推开了门。
外面站着的是个女老师，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她手里拿着几本教案，看见我出来，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久等了。”我压低声音说。
几乎是对上她的眼神的一瞬间，我就把头低了下来，让刘海遮住了我上半张的脸。
我快步走向洗手台，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我打开水龙头，冷水浇在手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飞快地洗了洗手，扯出纸巾擦手，想赶紧离开。
“你是一班的方宇吗？” 女老师忽然开口，声音还是很温柔，似乎不带有偏见。
我动作一滞。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是和班主任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吗。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对她一点印象没有？
像是知道我在疑惑什么一样，她接着开口。
“我是新来的老师，教语文的。嗯...你的班主任说，会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学生老是喜欢往这边跑。”
哈...很有特色。究竟是多么有特色的学生，才能被一个新的老师在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精确地喊出名字呢？
不男不女的样貌？不合校规的头发长度？典型的坏学生的行为？
我抬头看向她，眼神已经带有了些许的警惕和嘲讽。
她被我看得有些无措，想要解释什么，又没说出口，只得指了指自己的胸牌，用一种近乎泄气的声音说道。
“我叫林晚，晚上的晚。”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个是只有实习老师才会挂在胸前的牌子。
新来的实习老师...
她大抵会像之前那些老师一样吧，发现我这个特殊的学生，之后试着拯救，最后发现我根本就无药可救之后，留下对我失望的背影。
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悲哀，为她，也是为我。
胸牌是蓝色打底的，在她的名字下面写着 “语文教师”。我看着上面的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那你快回教室吧，已经上课一段时间了。”
林晚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我象征性回应了一声，转身就快步往门口走，兜里的手机随着步频晃动，露出一角我也懒得去遮。
我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林晚她脸上的懊悔。
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没有给双方留下好的印象。
走廊的风感觉比来的时候要大了些，应该是因为没有其他学生遮挡了吧。上午的走廊因为背光所以不会被太阳晒到，我靠着栏杆，听着路上班级的老师教学的声音，心不在焉地走着。
扑通，扑通，我隐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好像又回到了家楼上的天台，独自一人。
回到教室的时候，数学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讲题了。我没打扰他，走的是后门——虽然按照礼仪来说，我应该从前门打报告才对。
但我似乎因为总是迟到而和老师们默默达成了协议，迟到了就走后门，不要影响老师的讲课。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因为迟到而要总是顶着全班人的目光走回位置上。
这是坏孩子的特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