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相遇，就像秋天的枫叶，再红再美，也终会落在地上，成为未寄出去的愿望。
我没有再见到他，周一时的班会也没有任何关于转校生的消息。
我在想，如果他真的是那个转校生的话，我又该怎么去面对他呢？
我看了看我的右边，那个班上唯一的空座位，想象着他坐在那里的画面。
我能见到他对于其他人的态度，却看不见对我的。
我期待着见到他，又不希望是在这种场景下。
至少，我不想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个男生。
不过那个新的语文老师林晚，从班会课开始，就如约出现在教室的后面。
她的装扮和我那天见到的一样，浅灰色针织开衫裹着米白色连衣裙，脸上带着熟悉的温柔。可这份温柔，终究没绕过我这个 “特殊学生”。在她的第一节课，我就因睡觉被点了名。
“方宇，这段包含了作者的什么思想？”
等她的话说完了，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听清她在问我什么，不过就算听清了，我恐怕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毕竟这一整节课我基本都没有在听。
我看了一眼前面的季铭，他略微测过身看着我，好像有些担忧。
“不知道。”
我说完，干脆拿起摊在桌上的课本，又摸出藏在抽屉深处的手机，起身走向教室后排的墙角。与其被追问到语塞，不如让自己体面些。
我能看见，班上有几个家伙在笑，哪怕他们捂着嘴，我也能看得见他们下面令人恶心的嘴脸。
到底在笑什么...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脸，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憎恶的表情。
我靠着墙站在后面的时候，林晚还站在讲台前，手里捏着粉笔，愣了几秒，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
或许在她预想里，我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被她轻声呵斥后才别扭地起身。又或许是她会先露出尴尬的笑，之后打着圆场让我坐下好好听课？
“...继续。”
她终究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留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哈，估计等会下课又要被叫走了。我叹了口气。
罚站的过程总是这么无聊。回想起以前被老师叫到后面站着的时候，我也一样是带着手机的，可光是站在后面，我莫名就失去了玩手机的欲望。
我就站在后面，捧着书和手机，眼神空洞的看着林晚在上面讲课，一直发呆到了下课。
“方宇。”
她站在了前门等我。
“......”
我在路上顺带把手机递给了季铭之后，便跟在林晚身后走出教室。走廊的秋风偶尔会卷着几篇树叶飘过，落在栏杆上的会被再一次吹走，而落在走廊里的，通常也免不了被清扫的命运。
今天穿的外套是更厚一点的，不是学校的校服，风里的凉意没那么刺骨。
我望着栏杆外的操场，看几个男生在篮球场上奔跑，看几个女生在羽毛球场打球，听他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一路看着栏杆外的风景，她没回头，也不管我是否跟在了她的后面。
走到了最后一个班级的门口时，我停了下来。
我看见了她走向楼梯间的转角，随后转身，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就这么看着我，像是在示意我跟上去。
那个位置是逃生出口，没有学生来往，也没有大灯在那，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亮着微弱的光。
“为什么不想学了呢？”
我刚走过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她的声音没有预想中的严厉，反而带着点...困惑。
“我看过你的之前的成绩单，初一上学期的语文成绩是班里前三，可……”
“忘了。”我打断了她还没有说完的话。
我把课本抱在怀里，低着头，用刘海挡住半张脸，“以前的东西都不记得了，跟不上了，不想学了。”
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初一那年背过的诗词我做梦都还能背出来，可我不这么说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我告诉她，我是个死了爹没妈要的孤儿吗，最想让我努力的人都不在我身边了，所以再怎么学，也没人会为我高兴？难道要我承认，我连自己是谁都快认不清了，又哪来的心思管课本里的对错？
林晚沉默了。
空气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带着点凉意。其实我不想让她失望，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的，她看我的眼神里没有鄙夷。
可从妈妈带着东西离开家门的那天起，我心里那根 “要努力” 的弦就断了。我最想讨好的人走了，最想分享奖状的人不在了，努力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只为了那些嘲笑我的眼神，向他们证明我能行吗？
我已经证明过了。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了。”
我深吸了口气，转身准备回教室。
“老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方宇。”
林晚在我离开前叫住了我。
“能告诉我你的梦想吗？”林晚唐突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愣了一下。
梦想...梦想... 怎么会没有呢？
我想穿着喜欢的连衣裙，戴着天蓝色发卡，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我想有个人能在了解了真实的我之后不是嘲笑我的奇怪，而是给予我一个拥抱，同我讲一句“辛苦了”。
可这些梦想，像埋在土里的种子，见不得光，光是连说出口都需要勇气。我该怎么告诉她，我的梦想。
我又该在哪里找到属于我的白马王子呢？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向前走着。
她终究是没有再叫我。
回到教室坐下，季铭把我的手机还给了我，便说道：“方哥，林老师没骂你啊？她看着就挺温柔，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我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只是我没有在她的课堂上睡觉了。林晚讲鲁迅时，我就盯着课本上的插画发呆；她让大家朗读课文时，我就把手机藏在课本下面玩。
我时不时能感觉到她把目光放到我的身上，但我也没有给出回应，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干回了自己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