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
星期五的下午第一节课,这是我第二次被她叫了出去。同样是刚下课,同样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大抵每个老师都偏爱这样叫学生——或是图走廊谈话的便捷,或是想借这样创造出来的环境给学生施点压。
但总而言之,对于学生来说,这都会给一种莫名羞耻的感觉,那种班上大部分人的视线都会在你身上的感觉。
往常被叫走的同学回来,总会有相熟的或好事的凑上来追问,可我从没有过这种 “待遇”。
像我这样常年挂科、总在逃课边缘徘徊的学生,被老师叫走本就是 “理所应当” 的领训,谁会浪费时间来问一句呢?
“方哥。”
前面的季铭悄悄从桌子下面伸过来一只手,示意我把手机递给他。
“体育课。”
我应了声,双手往兜里一揣,起身便去往门口走去。当然下节课根本不是体育,可对我来说没差,旷课逃学早成了习惯,反正只要想逃,任何课都能变成我的 “自由活动时间”。
我抬眼看向走廊尽头的林晚。她抱着教案站在光影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划,侧脸被阳光照得柔和,倒是不像要训人的样子。
察觉到我过来,她抬眸递过教案:“能帮我拿一下吗?”
我扫了眼她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又看了看她的手,犹豫了一会,还是接受了请求。
当然,光是看她递过来教案这么久也不愿意放下的样子,也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谢谢。” 她轻声说。
我把教案夹在左肘,双手依旧插回衣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无所谓,反正只是几本书而已。
“下节课想上吗?” 她突然开口,脚步没停,顺着走廊往行政楼的方向走。
我愣了下,加快两步跟上,问道。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你只要说,想,或者不想就行。”
“不想。”我答得干脆,这问题问得多余——在现在,我什么时候好好上过一节课?
“那就好。”她点点头,又问,“手机带了吗?”
“……”
我停下了脚步,用带着忌惮的眼光看着她。
不是在意她为什么知道我带了,不如说她不知道我带了才是奇怪。我在意的是为什么她要问这个问题。
“别紧张别紧张,我还不至于觊觎你的手机。额……虽然我不否认你的手机比我好的多。”她连忙摆手,嘴角牵起点笑意。
我没有说话,依旧站在原地。
阳光从她身旁的窗漏进来,打在她身上的样子显得她在发光一样,倒让那点笑意显得真切。
“算了,不带也没事。”她没再追问,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觉得,那些东西,你可能会想要记下来。”
“没关系,我来拍照就好了。”她又回眸,冲我笑了一下。
我默默跟上。这条路我熟得很,是走去行政楼南门的,在那有条直通后山的近道,比绕教学楼快一半。
以前逃课躲清静时,我总走这儿。上课时间的行政楼本就人少,南门更是冷清,现在只剩下风带过我们的痕迹。
毕竟行政楼的南门只有去后山是最近的,去食堂和教学区都比较远。
“你似乎对这一条路很熟悉。”
林晚瞥见我熟门熟路避开台阶缝隙的样子,语气里带着点好奇。
“怎么,很奇怪?”
我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虽然我是个“坏学生”,但我却总怕别人问起这些,问我为什么知道哪条路最偏,哪个角落最适合躲着抽烟,哪个时间段的后山没人。
“不是奇怪,是觉得……”
她顿了顿,像在斟酌措辞,“是觉得你对这儿的熟悉,不像只是偶尔路过。”
末了,又补上了一句。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林晚好像知道了我总会胡思乱想些什么,在一些话之后总会跟着一点解释。
我偏过头,没有再看着她,也没再接话。两人的脚步声落在瓷砖地上,从“滴滴答答”的回响,又渐渐过渡到后山小路的落叶上,沙沙作响。
秋日的风确实舒服,裹着樟树的清香和山茶花的甜腻,让人心旷神怡。这也是我喜欢广东这个城市的原因,虽然气候多变,但是很多的植物都喜好这边的天气,让很多的植物都能在这边生存。
我拉开了外套的拉链。这几天回暖得明显,早晚穿的外套,到了中午就显得有些累赘了。
从行政楼南门走出,脚下的路就彻底变成了覆着树叶的土地,风也更加自由了,卷着花香迎着我们。当然,卷起的些许尘土也让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
身旁的林晚也放慢了脚步,不再说话,只陪着我听风穿过枝叶的声音,看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撒着金光。
走了约莫百来米吧,我看见她她突然停在一棵歪脖子樟树下,指着树干上缠绕的铁丝。
“八年前吧,那时我刚刚初三转学过来。一场台风就把它吹倒了大半,后勤师傅用铁丝固定住,我当时还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今年开了这么多花。”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樟树的枝干歪得厉害,歪倒的一边也被许多粗壮的铁棍支撑着。
在铁丝勒过的地方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可它的枝头却缀满了细碎的黄白色小花,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以前来后山,我眼里只有山顶那块能躺着晒太阳的巨石,从没想过这歪脖子树也能开出这样热闹的花。
“你以前也常来这儿吗?”
我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捧住了几朵花。
“嗯,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也是一个爱逃课的人啊。”
林晚轻轻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枚棒棒糖,撕开包装,一枚放进了自己嘴里,一枚递了过来。
这点我倒是想不到,毕竟林晚她怎么看都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不像会做出这种出格的行为。
“哈,你别用这副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倒是你自己才是吧,怎么看都像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孩子才是。”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调侃我,我没有反驳,当然也没有同意她。我轻轻翘了一下嘴角,接过了她的糖放进嘴里。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