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
陆逸尘的血。
江璃夜低着头，视线有些失焦。
她看着怀里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紧闭的双眼，那纤长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湿痕。
大脑，仿佛一团被塞进微波炉里加热了三分钟的浆糊，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发生了什么？
我……被蜃楼拖入了精神幻境。
他用我最恐惧的记忆攻击我。
然后……
他……不，是陆逸尘，他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用自己挡下了对自己能力的攻击反噬？
所以……
他才会受伤昏迷？
为什么？
江璃夜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一个“虚渊教团”的干部，一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心狠手辣的敌人，为什么要保护自己这个“天穹之盾”的魔法少女？
这不科学！
这不魔法！
这他妈的根本不符合反派的基本职业操守！
难道他的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说教团内部的洗脑培训出了严重BUG，把“杀死敌人”的指令错输成了“为敌人挡刀”？
江-璃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反复敲碎，又用502胶水胡乱粘合，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件充满了裂痕的、后现代主义的、堪称精神污染的艺术品。
“唔……”
怀中的少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这一声轻哼，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江璃夜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回过神来！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江璃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那属于前顶级执行官的冷静与果决，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震惊与荒谬。
她迅速扫视四周。
苏清颜、林星晚，还有那些学生保镖，依旧像一尊尊没有灵魂的蜡像，呆立在原地，脸上挂着痴傻的、沉浸在噩梦中的表情。
这片由枯树构成的“噩梦画廊”，并没有因为施术者（物理上）的倒下而消失。
它还在运转！
这意味着……危险还没有解除！
可恶！
江璃夜咬了咬牙，看着怀里这个烫手的山芋，内心瞬间闪过一百个处理方案。
方案A：把他丢在这里，自己去想办法破开领域。
否决！万一苏清颜醒过来，看到一个半死不活的教团干部，绝对会当场执行“净化”程序，到时候自己连个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方案B：直接弄醒他，逼问他解除领域的方法。
否决！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弄醒了，自己稍微动一下，他可能就直接去见虚无之主了。而且……天知道醒过来的是“陆逸尘”，还是那个疯批“蜃楼”。
方案C：……
没有方案C了！
江璃夜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最快、也最大胆的决定。
她小心翼翼地，将陆逸尘从自己怀里挪开，然后一把将他扛在了自己那看起来纤细、实则力量惊人的肩膀上。
少年的身体很轻，没什么重量，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却像跗骨之蛆，拼命往她鼻子里钻。
“喂，同学，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江璃夜一边扛着人，一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飞速说道，“但你最好祈祷自己别死。你要是死了，我保证，你的尸体会被‘天穹之盾’切成一万片，做成研究标本。”
也不知道是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单纯的巧合，昏迷中的少年眉头痛苦地皱了一下。
江璃夜不再犹豫，几个闪身，便扛着陆逸尘消失在了枯树林的阴影深处。
她找了一个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将他轻轻放下，然后扯下自己战斗服上的一块布料，胡乱地、却又异常熟练地，替他包扎了一下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警惕。
好了。
麻烦的“包裹”暂时寄存完毕。
现在……
该去会会这个领域真正的主人了。
江璃夜转过身，重新走回森林的中央。
她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视着周围那些一模一样、仿佛复制粘贴出来的枯树。
“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
“我知道你还在。”
“躲躲藏藏，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这就是‘虚渊教团’干部的作风吗？”
寂静。
空气中，只有风穿过枯枝时发出的、呜咽般的声音。
江璃夜冷笑一声，继续用言语刺激着。
“还是说，刚才那一下反噬，让你连维持一个投影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是可悲啊，蜃楼。被自己内心那点可怜的、属于‘人类’的情感所背叛，感觉如何？”
“你……”
一个空灵的、雌雄莫辨的、带着一丝压抑怒火的声音，终于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紧接着。
在江璃夜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无数黑色的墨迹凭空浮现，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迅速交织、勾勒、塑形。
片刻之后。
一个与刚才一模一样的“蜃楼”，便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依旧是那身半透明的薄纱战斗服，依旧是那张遮住半边脸的眼罩，依旧是那妖异而强大的姿态。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一个……纯粹由力量构成的投影。
“看来，被我说中了呢。”江璃夜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闭嘴！”
蜃楼的投影发出一声尖锐的怒斥，他手中的画笔遥遥指向江璃夜，笔尖上，黑色的墨汁疯狂涌动，凝聚成一颗颗狰狞的、长满了眼睛的头颅。
“你这只卑贱的老鼠！你懂什么！”
“我懂的不多。”江璃夜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我只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因为一个你眼中的‘废物’，毁了你精心准备的‘杰作’。”
“你——！”
蜃楼气得浑身发抖，连投影都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对人心的绝对掌控。
可刚才，就在他即将品尝到最甜美的、名为“绝望”的果实的瞬间，却被自己身体里那个最瞧不起的、懦弱的灵魂，从背后捅了一刀！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