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如同赦令，我几乎是挪出教室的，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洗洁精和醋的酸味。
才开学没多久，就已经达成了全校知名的成就，虽然是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
木瞳瞳背着书包，身形纤细，夕阳在她周身镀上一层冷淡的金边，她安静站着的样子，像一幅精美的厌世系插画，与周围喧闹涌出校门的学生格格不入。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准备迎接新一轮的狂风暴雨，毕竟，今天造成的风波几乎席卷了整个年级，很难说不会被嘲笑。
木瞳瞳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头。
长长的刘海下，那双眸子冷淡地扫了过来，目光在我用力搓洗过却依旧隐约能看出点红印的袖口和领口停留了一下。
她没说话，又转过身，继续默不作声地开始朝家的方向走。
我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忐忑，默默走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远处街道的嘈杂。
就这样，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沉默到回家时，前方飘来毫无起伏的冰冷声线。
“看来，某些人不仅擅长在家庭里扮演知心的倾听者。”她刻意加重了“知心”两个字， “在现实里，更擅长制造大规模的…社交恐怖袭击啊。”
“……”
内心不眠有些哀叹，该来的总会来的。
“一堂普通的化学课...” 木瞳瞳继续，语速平缓，却字字带刺儿，“能被你开发出如此…多元化，先是人体彩绘艺术，然后是无障碍百米，最后是…”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挑选一个足够有杀伤力的词， “…定向爆破女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呀。”
我只感觉自己脸颊火辣辣的，试图辩解道：“…是意外，而且不全是我的…”
“意外？” 木瞳瞳轻轻嗤笑一声，“能精准地将自己、队友、对手、无关路人乃至整个年级的注意力都拖下水，这种规模的意外，通常我们称之为...”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这事儿放后面再说吧，你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去买菜...”
我已经预判到了后面她会说些什么侮辱且带嘲讽意味的话，比如什么“全校巡回演讲”、“卫生标兵”这类带引号的，急忙扯开话题。
虽然今天过的属实有些戏剧化了，不过还好没闹到要叫家长的地步，只要木瞳瞳不往家里说些奇怪的东西，那还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儿。
看着我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色，木瞳瞳似乎终于满意了，她收回目光，重新变回那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就在快要到家门口时，我转身准备拐到另一个街道准备去买菜，随口对着那道倩影开口道：“还有什么要带的没有...”
话音未落，木瞳瞳却似没听到我的话，或者根本不屑于回应，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径直朝着与菜市场相反的方向走去，那边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好吧，看来今天的毒液差不多见底了，或者便利店有她更急需的弹药补充剂...
我暗自腹诽，同时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在承受了她一路的精神攻击后，还要在买菜时继续接受她对于食材挑三拣四的毒辣点评。
独自走向菜市场，盘算着今晚的菜单，试图用柴米油盐的琐碎来淹没今天这一系列的社死记忆。
与此同时，木瞳瞳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店内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夕阳的余温形成鲜明对比，她径直走向冷藏柜，目光扫过一排排饮料，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一款桃子味的果汁上。
正是家庭聚餐时她喝了很多的那种。
她拿起一瓶，走向收银台。
收银台后站着一个员工，戴着绿色的便利店鸭舌帽和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正低着头整理货单，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和几缕垂下的亚麻色发丝，便利店宽松的制服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这个。” 木瞳瞳将桃子汁放在台上，声音一如既往地缺乏温度。
“好的，请稍等。” 店员应了一声，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她拿起果汁扫码，动作似乎因为帽子和似乎有些冷淡。
口罩的阻碍而显得有些笨拙，扫码枪对了两次才成功。 在她抬手操作时，能隐约看到其手腕纤细却不泛力量感。
就在等待找零的短暂沉默间隙，木瞳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店员那低垂着的、微微颤抖的眼睫，以及那缕格外显眼的亚麻色头发。
店员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有些慌乱地加快了点钱的速度，头垂得更低，帽檐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睛，仿佛想将自己完全藏匿起来。
“找您零钱，谢谢惠顾。” 店员将零钱和小票递过来，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尽快结束这次交易。
木瞳瞳没有立刻接过，她的目光在店员那异常局促的姿态和那双不敢与人对视的眼睛上停留了半秒，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这种极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样子，让她联想到刚刚还陪在她身边的某人。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零钱，拿起桃子汁，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便利店，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审视从未发生过。
便利店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风铃再次叮当作响。
收银台后，戴着口罩的店员似乎松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调整一下那勒得有些不舒服的口罩，随即看向了窗外刚走出去的客人。
窗外，木瞳瞳拿着桃子汁却没有立刻走向回家的路。 她站在便利店外的街角，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拧开瓶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桃子汁，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回望了一眼便利店那扇明亮的玻璃门。
她微微蹙了下眉，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表情。
她只是来买一瓶桃子汁而已。
将最后一口甜腻的果汁咽下，木瞳瞳精准地将空瓶投进几米外的可回收垃圾桶，再也没有回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