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这句话对我来说简直是太荒谬了。
就好像通关了游戏后,BOSS跳出来说刚才只是为了测试你的显卡性能一样。
“好。”我的声音干涩而平静,既然答应下来也不好推辞,“时间,地点。”
“明天下午三点,熟莲街转角咖啡馆,可以吗?”
“可以,没事我挂了。”
“等等,阿诚!”她急急地叫住我,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明天…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我…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知道了。”我不再等她说些什么,选择直接结束了通话。
原以为搬了家,又读了高中,终于可以摆脱与她相关的一切。
而现在,她又要闯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事隔这么多年,现在再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点开了和暴暴熊的聊天界面。
指尖在输入框上停了好久,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这件事太复杂了,牵扯到我最不堪的过去,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
难道要说我明天要去见那个小时候直接导致我被校园暴力的青梅竹马了?
这听起来简直像三流青春病痛文学的剧情,我可不好意思说出来。
况且,我已经能脑补出她看到这条消息后的反应。
消息发出去之后大概会立刻弹出来,紧接着是一串带着颜文字的无情嘲讽:
『哈?这是什么上世纪的古早狗血剧本吗?你要去演苦情男主了?(¬_¬)』
又毒舌一点的:
『这种“我想和你好好谈谈”的起手式,通常是反派洗白的前奏,别傻乎乎地被卖了还帮人数钱!(▼ヘ▼#)』
如果真的发过去,大概会被她用表情包刷屏嘲笑一整晚吧。
最终我还是退出了聊天框,还是不要污染自己跟她之间的赛博净土为好。
周末的午后,手里那杯冰美式已经开始在杯壁上挂起水珠,窗外的商业街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喧嚣与热浪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
而我特意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这是心理学上典型的防御姿态,能确保视线覆盖全场且后背安全,就像是在FPS游戏里攻防转换蹲点守包一样。
那时候母亲觉得我好像有些不对,带去医院查看也没有看出什么,经过朋友的介绍又去看了下心理医生,所以后来也一直有看关于心里学的书籍。
不为别的,就是让自己少疑神疑鬼的,加上那时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盛行,老妈也很是强硬的逼着我去学。
“叮铃...”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切断了店内舒缓的爵士乐。
哪怕我不抬头,那种刻在DNA里的寒意也让我知道来者何人。
安雪儿今天穿了一条素雅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恰到好处地停在膝盖上方,长直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化着那种直男绝对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工序复杂的伪素颜淡妆。
如果这是在Galgame里,她现在的立绘绝对是好感度满级的状态,背景还得配上柔光滤镜和樱花特效。
但在我眼里,这更像是一部正在加载的恐怖片。
“阿诚...”她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视线很快捕捉到了这边。
来到我对面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是一个足以令人产生保护欲的姿态。
这对所有男人都是一个大杀器,可惜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早就已经产生了抗体,反而觉得有些恶心。
“你来得真早。”
“有事说事吧,我赶时间。”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感觉冲淡了些许胃里的翻腾感。
口头上这么说着,但其实一点事情没有,只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对面的安雪儿咬了咬下唇,眼眶速度泛起一圈红晕。
不得不说,这哭戏的酝酿速度足以让那些还要上眼药水的流量小花们叫声祖师爷了。
“我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我挑了挑眉,没有打断她。
“小时候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手指紧紧紧紧抓着裙摆,看得出来她现在也是非常紧张。
“掉下去的时候膝盖很痛,水里也好冷。”
“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老师抱起我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是你推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只会哭…”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再给自己打气。
“后来我想找你解释,可是流言已经传开了...”
“我怕我说出来也没人信,反而会被孤立…你是知道那种被孤立的感觉的,对吧?”
呵呵,多么完美的逻辑闭环。
这句话差点没让我笑出声来,让我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摆出什么样子的表情。
受惊的小女孩,被舆论裹挟的受害者,甚至还巧妙地利用了“我也怕被孤立”来试图引起我的共情,把我拉到和她同一条战壕里,这不就是妥妥的道德绑架?
仿佛当年的她不是那个享受众星捧月的公主,而是和我一样的受难者。
如果是一个不知内情的路人听到她的话,恐怕现在已经递上纸巾,顺便安慰她“都过去了”吧。
“而且…”安雪儿见我没说话,眼神变得有些急切,“阿诚,我听说木瞳瞳在便利店惹了些麻烦…”
“虽然她是你的新家人,但她的风评一直不太好…我是担心你被卷进去,毕竟你现在好不容易才…”
“说完了吗?”
我出声打断了她,平淡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已经被木瞳瞳带歪了,就连语调都跟着她的节奏。
“道歉...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记性真的很差?”
“你说当时你是吓坏了,没来得及反驳。”
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逐渐僵硬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后来呢?我跟着母亲去你家登门道歉的那次。”
“周围只有疼爱你的父母和我卑微道歉的母亲,没有那些让你害怕的同学,更没有所谓的孤立压力。”
安雪儿的脸色瞬间煞白,显然也回忆起了那一幕。
“那时候你指着我,尖叫着说小夏说我故意推你!”
我轻笑了一声,但这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那时候你的眼神,像是看垃圾一样的厌恶,难道也是因为脑子一片空白吗?”
“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那种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把你围在中间的快感?”
那些充满了厌恶和指责的眼神,是我童年噩梦中最清晰的画面之一。
“你还记得…”她的声音颤抖着,眼睛也在四下张望,“那是因为…因为小夏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一直跟我说亲眼看到你是故意的…我当时相信了她的话…我…”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地开始抛出新的设定。
呵,为了自保,竟然把当年的闺蜜推出来挡枪。
这招弃车保帅,玩得还真是熟练。
“所以,你选择了相信她?”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心底那点刚刚因为她的道歉而泛起的微弱波动,瞬间冷却了下去。
说到底,她当时的沉默和后来的冷漠,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和混乱,更多的是因为她内心也认定了我是那个故意推她的人。
所谓的误会,不过是她为自己当年的懦弱和偏听偏信找的借口。
“不是的阿诚,你听我说!”安雪儿急了,伸手想抓住我的手,却被我迅速躲开。
“后来我慢慢觉得不对劲了,小夏她…她其实一直有点嫉妒我和你走得近。”
“但我明白得太晚了…等我想通的时候,你已经转学了,而且…而且变得很讨厌我…”
说着说着,鳄鱼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掉了下来,滴在咖啡桌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时我能勇敢一点站出来说清楚…”
我看着她在对面哭泣,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有之,可笑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我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活在阴沟里。
咖啡馆里响动着轻柔的音乐,隔壁桌传来情侣的低声笑语,一切都与我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
我沉默了很久在那思来想去,安雪儿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泣。
“你说得对。”
我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现在说这些确实没什么意义了。”
我端起杯子一口喝完已经化满了水的苦涩冰美式。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说完,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一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风铃声再次响起,我将咖啡馆里那沉重的一切,连同那段过去都暂时关在了身后。
深深地吸了一口室外新鲜的空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点点,也仅仅是一点点。
所以...过去的事情最好就让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