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广播里声音激昂的念着不知道从哪复制粘贴来的加油稿,内容属实让人尬得脚趾扣地。
“别紧张,阿诚。”安雪儿正在做最后的热身,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高马尾,额头上绑着一条白色的运动发带,整个人看起来既专业又充满活力,“就像刚刚那样跟着我的节奏就好。”
“我不紧张…”面对她我还是不得不嘴硬一下,“倒是你,别到时候为了求快把我给带飞了。”
经过几回合的战果,我们俩顺利的闯进决赛,不过周围的选手不管怎么看都是些小情侣的组合,这让我很是不自在。
“放心吧。”她冲我眨了眨眼,那自信的模样和以前那个柔弱的小白花简直判若两人。
“砰!”
发令枪响,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带着我往前冲。
因为我的启动速度慢了半拍,她不得不降低一下速度来配合我,安雪儿的脚步非常稳,就像是一个节拍器,而且每一步的频率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周围是同学们的呐喊助威声,但我此刻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安雪儿那平稳有力的呼吸。
最后五十米,安雪儿的速度竟然还能提一档。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挂在摩托车上的挂件,全凭身体的本能在摆动双腿。
“呼…呼…”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惯性带着我们往前踉跄了几步,好在安雪儿及时刹住车,又反手扶住了差点跪在地上的我。
“第三名!高二三班,第三名!”
我看了一眼还在庆祝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那是两个体育特长生搭档的组合,人家那大长腿抡起来跟风火轮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拿到名次了阿诚!”安雪儿看起来很高兴,脸颊红扑扑的,“还能拿奖状和笔记本呢!”
我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还有那因为剧烈运动而起伏的胸口,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因此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恼和自卑。
是的,自卑。
刚才在赛道上哪怕已经拼尽全力,但我还能感觉到安雪儿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她刻意压低步幅放慢频率,为了配合我这个运动废柴,不得不像在刀尖上跳舞一样收敛着。
如果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运动神经正常的普通人,那个第一名绝对是囊中之物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勉强拿着个第三名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嗯,挺好的。”我扯出一个笑容,接过王老师递过来的水猛灌了一口。
说句实话,我感觉自己周围的人都在发光。
木瞳瞳就不用多说了,那是站在智商鄙视链顶端的存在。
安雪儿平时看着柔弱,实际上却有着惊人的运动天赋,还能在班级里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人际关系。
就连高普那个只会吃的胖子,在某些领域,比如对八卦有着离谱的敏锐度;林峰更是篮球场上的明星,随便投个篮都能引来一片尖叫。
好像只有我,就像是为了凑数才被塞进这个地球online这个超大型游戏,而且是为了平衡性而安排给nb队友的npc。
运动废柴,性格阴暗,除了成绩好点以外,唯一的特长大概就是在尴尬的场合里扮演尴尬的角色。
“阿诚你脸色不太好…”安雪儿察觉到了我的沉默,凑了过来关心道:“是不是刚才跑太快,身体不舒服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避开她的视线,不想再跟她纠缠,因为项目已经结束了,也没必要再跟她继续打交道。
没给她继续关怀的机会,我转身走向了操场另一侧的实心球投掷区,那里围了不少人,哪怕是隔着半个操场也能听到阵阵惊呼和爆笑声。
刚挤进人群,我就看到了站在投掷圈里的高普。
这家伙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不仅手上抹了防滑粉,腰上还缠了一圈像是举重运动员用的宽腰带,整个人就像电视广告里那个米其林轮胎人一样。
高普双手托起那颗实心球,高高举过头顶,身体后仰弯成了一个令人担心的弓形。
“为了部落!”
伴随着一声莫名其妙且中二爆表的大吼,身体猛地向前一弹。
“噗通。”
实心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略显平庸的抛物线,不偏不倚,落在了沙坑中间的位置。
“7米50!”
“切…”围观群众发出了一阵嘘声,显然是被他那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给骗了。
“咳,保留实力,保留实力。”高普拍了拍手上的**,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主要是我怕用力过猛砸穿地球,低调低调。”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成绩到不算太差,听人群里的声音说还有几个男娘类型的连6米都没投到,属于典型的不及格。
“怎么样老路?是不是被我刚才那一投的英姿给折服了?”
高普一脸得意地凑过来,完全选择性遗忘了周围观众刚才那失望的嘘声。
“是挺折服的,差点给我折服进医院。”我没好气地回道,顺手把刚才第三名的奖状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可惜,虽然我是被带飞的,但好歹有个名次,按照咱仨之前的赌约…”
“得得得,愿赌服输!”高普看到那张红灿灿的奖状,十分肉痛地掏出手机,“谁垫底谁发包,我发还不成吗。”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群名为“真相只有一个”的聊天框里弹出了一个红包。
“走吧,去篮球场看看林峰那边,据说他那边全是全是漂亮的小迷妹,到时候让他给你介绍一个。”高普收起手机,勾着我的肩膀就往外走。
“路诚,高普,去哪啊?”班主任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如果他不是我班主任的话,我倒是会觉得他的笑容慈祥,但可惜不是,“看你们这生龙活虎的样子,项目都结束了吧?”
“呃…老师,我们正准备去给林峰同学加油助威…”高普缩了缩脖子企图萌混过关。
“加油助威不差你们两个。”班主任大手一挥,指了指校门口方向,“班里的大桶水喝完了,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校门口的小卖部搬两箱水回来,记得要冰的。”
“啊?我这刚爆发完小宇宙,正是虚弱期…”
“不去?那我记名字了啊,扣平时分,这个学期期末评语我就写缺乏集体荣誉感。”
“……”
于是几分钟后,我和高普一人扛着一箱死沉的矿泉水,顶着大太阳吭哧吭哧地往回走。
路过学校附近那家装修精致的网红奶茶店时,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一股凉意凭空传了出来。
高普把脸贴在玻璃上感受着凉意,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但马上就打了个寒颤,眼神还在示意我快走。
我正好奇他这是怎么了,就顺眼看了过去,正对着窗户的卡座上,坐着三个女生。
坐在中间的正是华菁菁,正翘着二郎腿,吸着一杯看起来就很贵的满杯水果茶。
在她旁边,两个平日里形影不离的小跟班殷勤地把切好的蛋糕推到她面前,那架势就像是在伺候老佛爷用膳。
我把那箱水往上托了托,眉头皱了皱,终于问出了那个让我困惑已久的问题:“我说胖子,班主任不是说这次运动会是全员参与吗?怎么华菁菁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这儿吹空调?而且我看项目表里面根本就没她名字。”
“报项目?”高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我,“你不会真以为那条全员参与的规则是写给她看的吧?”
“什么意思?”
高普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就不好奇,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被一个女人使唤成这样?”
我愣了一下,他不说我倒还没反应过来:“细说一下…”
“你知道她为什么在这边啥事儿也不用干?”高普指了指里面正优雅喝茶的华菁菁,又指了指那边的教学楼,“这座学校就是她家的…”
经他这么一提,之前的种种疑惑串联了起来。
“你是说…”
“没错。”高普叹了口气一脸悲壮,“这所学校当初就是她家建的,同时她爸不仅是我爸公司的总经理,还是这所学校的名誉校董。”
原来如此…
所以只要她不想动,谁会逼着校董的千金去跑八百米?
“我爸,在她爸手底下干活,她家就是我家最大的饭碗。”
“我俩算是从小认识,你懂吧?她欺负我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他调整了一下抱着水箱的姿势,免得滑下去,继续向我倒苦水:“小时候抢我玩具、揪我头发就算了,现在嘛…使唤我跑个腿、带个饭那都是常规操作。”
“我爸还总跟我说什么「菁菁是女孩子,你让着点她」「在公司多亏华总照顾」「你跟菁菁一个班,多帮衬着点」…”
“我要是不顺着她,她回头在她爸面前随便撒个娇,或者歪歪嘴,我爸回家就得给我上思想政治课,严重了可能还影响他工作。”
“所以我这哪是怕她?我这是为了家庭和睦,为了我爸的饭碗,在进行战略性妥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她就那脾气,顺着毛捋大家都省心,你就当我是…是为我家的GDP稳定增长,忍辱负重了。”
听完高普这番血泪控诉的解释,我才恍然大悟。
“你爸在她爸手底下干活,那不是说熟莲街的开发商就是...”
“是啊,那都是她家的。”
豁,怪不得华菁菁在学校里这么飞扬跋扈,感情是资本家的阔小姐啊!
原来不是简单的校园欺凌,这背后还牵扯着复杂的家族企业和职场伦理!
看着高普那副生活所迫的憋屈样子,我一时竟不知该同情他还是该佩服他的深明大义。
我拍了拍他肩膀感慨道:“懂了,你这不叫唯命是从,你这叫顾全大局,卧薪尝胆。”
“所以只要把这位姑奶奶伺候好了,不在学校里惹事,我爸一高兴那零花钱给得也是相当痛快。”
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嘿嘿一笑:“老路你想想,稍微低个头跑个腿,既能保住老爹的饭碗,还能从那里多爆点金币买皮肤买手办,这买卖其实也不亏,是吧?”
看着高普那副自我安慰的模样,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店里的华菁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隔着玻璃窗冷冷地扫了我们一眼。
高普瞬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收回视线,抱着水箱加快脚步,嘴里念念有词:“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