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休息区的角落坐下,广播里突然传来了那个激昂男声的紧急插播,甚至带着几分电流的滋滋声:
“请注意!请注意!高二年级参加混合两人三足项目的所有选手,请马上回到检录处集合!重复一遍,所有选手,立即集合!有重要事项宣布!”
我皱了皱眉,心里一阵纳闷。
比赛都结束了,名次也定了,奖状也发了,这会儿还能有什么重要事项宣布?总不能是发现有人穿了暴走鞋,被判作弊重赛吧…
“阿诚…”
安雪儿不走了过来,手里捏着那根红色绑带,疑惑道:“广播在叫我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去看看吧。”
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广播都点名了,不去的话,万一被扣上无视纪律的帽子更麻烦。
我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跟着安雪儿往检录处走去。
检录处在主席台侧面的一块空地上。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
放眼望去全是刚才赛场上的搭档,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的,如果不看他们脸上迷茫的表情,这倒更像是大型相亲现场。
而在人群正前方,背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教导主任姬主任。
他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在夕阳下反射着并不算智慧的光芒,鼻梁上的眼镜片像是定制过的,不论在哪个角度看都能看到镜面的反光,给人一种很大的威慑感。
“都到齐了吗?”姬主任视线在每一对搭档之间来回扫射,尤其关注那些站得比较近,或者神态比较亲密的。
“主任,是不是要发奖品?”
“发奖品?”姬主任冷笑一声,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猛地一挥手里的花名册,声音拔高了八度:“学校设立这个混合项目,是为了培养同学之间的纯洁友谊和团队协作精神!”
“不是给你们提供谈情说爱的温床!更不是让你们借着比赛的名义,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好家伙!他这一说我全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赛后总结,这分明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早恋突击检查!
我就说怎么会好心组织混合项目,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先把人骗进来比赛,利用“两人三足”必须身体接触的规则,把那些平时藏着掖着的小情侣全钓出来,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这钓鱼执法的手段,也太脏了吧!
“你!还有你!”
姬主任手指精准地指向前排一对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男女生,开口道:“刚才比赛的时候我就盯着你们了,别的组是为了赢拼命跑,你们倒好,一路上有说有笑,还互相擦汗?这是比赛吗?这是郊游吧!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还有这组!”姬主任火力全开,又指向另一边,“绑带都解开了,手还牵着干什么?怕走丢了?这是学校操场,不是民政局门口!”
“……”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试图和安雪儿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那双的眼睛。
“动什么动!心虚了是吧?”
姬主任的目光唰地一下锁定了我这边,嘴角勾起一抹看穿一切的冷笑。
“路诚是吧?我就知道少不了你!上次炸了实验室,这次又来顶风作案?”
他走到我们面前,视线在我们之间打量,最后定格在安雪儿手里那根红色的绑带上。
“哟,这绑带还攥在手里舍不得扔呢?怎么着,还想留着当定情信物啊,是不是还想拿回家裱起来?”
“不是的主任!”安雪儿吓得手一抖,绑带掉在了地上,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但是说话的方式明显带着兴奋:“我只是忘了收起来…”
“忘了?我看是故意的吧!”姬主任根本不听解释,“刚才在赛道上我就看你们不对劲,配合得那么默契,尤其是最后冲刺那一抱,挺顺手啊?平时没少练吧?”
“……”
无语住了,跟更年期的教导主任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况且旁边还有一个不仅不反驳,反而脸红得像是在默认的安雪儿,我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大姐干什么啊,这都不跳出来给自己平反?
“哼,没话说了吧?”姬主任见我沉默更是得意,觉得自己抓了个现行。
就在他准备挥舞起正义的大棒,给我们定下“深刻反省”的罪名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胖子。
这家伙此刻正躲在安全区看戏,手里还拿着把扇子,笑得那叫一个猥琐,显然是在为我的落网感到无比快乐。
“那个胖子!看什么看!又是你!”
姬主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手指隔空点着高普的鼻子开口道:“既然是路诚的同党,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平时就看你们俩焦不离孟的,是不是负责望风的?给我过来!”
这一句话让高普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拿稳,甘甜的表情瞬间变得苦涩。
就在姬主任迈开步子,准备过去把那条漏网之鱼抓回来一锅端的时候,脚步硬生生刹住了,还因为惯性晃了两下。
他看到高普手里那把扇子扇的风并不是给他自己降温的,而是对着旁边躺椅上的华菁菁。
那位大小姐此刻正戴着墨镜,优雅地喝着饮料,享受着高普卑微的服务。
姬主任脸上的笑容变成一种尴尬中带着讨好,讨好中又夹杂着一丝“打扰了”的僵硬微笑。
他是教导主任,清楚这所学校的一砖一瓦姓什么。
在真正的资本力量面前,抓早恋这种小事显然要往后稍稍。
把正在伺候老佛爷的大太监抓走?那不是打老佛爷的脸吗?
“咳!咳咳!”
姬主任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仿佛刚才那声怒吼不是他发出的,眼神极其自然地从高普身上滑走,强行忽略了那个方向。
“那个…那是…那是团结同学,互相帮助!值得表扬!”他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儿,硬生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然后迅速转过身把所有的尴尬都重新倾泻回了我和安雪儿身上。
“看什么看,人家那是乐于助人!你们这是顶风作案!性质能一样吗?”
“主任,您这双标得也太明显了吧?”我实在没忍住,硬着头皮顶了一句,“凭什么给校董千金扇风就是乐于助人,这纯洁关系的定义还得看家境背景是吧?”
姬主任被戳中了痛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那是看高普同学思想觉悟高,懂得照顾身体不适的同学!”
“身体不适?”我指了指那边正翘着二郎腿气色红润的华菁菁,发问道:“她那样子像是身体不适吗?我看她比您都健康!”
姬主任本就通红的老脸现在更红了,地中海发型更是因为充血而变得发紫。
他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拿出教导主任的威严来对我进行压制,但眼角余光又瞟了瞟那边的华菁菁,终究是没敢把“校董千金”那茬儿给挑明了说。
“这叫…这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官话,声音都因为心虚而又低了不少,“大人的世界…咳,学校的管理是有很多考量的,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都能像你这么直来直去,这学校还怎么转?”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跟我扯皮!你这精神头看来是没怎么累着。正好明天比赛要用的新垫子到了,就堆在器材室门口,正愁没人搬进去。”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团结互助,那就去那边发挥余热吧!东西不重,就当是给你们这顶风作案的小惩大诫!”
说完也不给我们反驳的机会,背着手挺着肚子,迈着装出来的威严步伐逃到了另一边,生怕再被揪着双标这事儿不放。
“什么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说白了不就是欺软怕硬。”
我看着略显狼狈的背影,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一边往器材室走一边吐槽:“这种势利眼,早晚有一天让他也尝尝被人双标的滋味。”
“好了好了,消消气。”
安雪儿跟在我旁边,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姬主任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墙头草,看着华菁菁家大势大,恨不得把腰都笑弯了,转头对付我们,就立刻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架势。”
“你就当他是空气,反正也就是搬搬东西,就当是赛后放松了,而且…这里也没别人,我们就算稍微偷点懒,也没人知道呀。”
“行吧。”我叹了口气,“赶紧搬完赶紧走人。”
推开器材室那扇有些生锈的大铁门,一股混合着橡胶和陈年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姬主任所谓的不重,实际上是十几块死沉死沉的跳高海绵垫,还有好几架叠在一起的跨栏架。
“这叫不重?他怎么不自己来试试?”我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认命地弯下腰,开始把那些垫子往里面的架子上搬。
安雪儿倒是没抱怨,乖巧地帮我扶着垫子。
好在两个人配合还算默契,不到半小时那堆像小山一样的器材就被整理得差不多了。
我直起腰锤了锤有些酸痛的后背,正准备招呼安雪儿离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然后传出一阵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我心里一动掏出手机,果然是暴暴熊发来的消息。
暴暴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个人今天居然没在跑道上摔个狗吃屎,还拿了个名次?简直是医学奇迹!(¬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