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毒舌的语气,估计那哥们儿在家没少受气。
我靠在器材架上,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
诚:『同病相怜啊,我也刚拿了名次,结果转头就被抓壮丁了,这年头拿奖的待遇还不如给富二代扇扇子。』
暴暴熊:『搬器材就当复健了,毕竟你那种老年人身体多动动没坏处,加油哦“搬砖侠”!( •̀ ω •́ )y』
看着那个元气满满的颜文字,我脑海中浮现出暴暴熊在屏幕那头幸灾乐祸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毫无防备的笑意。
这种不用伪装、不用担心被算计、可以肆无忌惮吐槽的轻松感,实在是太舒服了。
我正想再回个表情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阿诚…你在笑什么?”
突然的一声给我吓了一跳,急忙按熄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来着。
“啊?没什么。”我抬头看向安雪儿,脸上的笑意迅速收敛,恢复了平时的疏离,“那个…既然搬完了,我们走吧。”
然而安雪儿并没有动,她就站在那里,器材室昏暗的光线打在她脸上,正巧打在那双眼睛上,让我看不清她眼神里的意味。
“是谁的消息?”
刚才我对着手机露出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
哪怕是刚才比赛拿到名次,哪怕是她费尽心思地讨好我,我都不曾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透着一股少有的执拗。
“很重要吗?”
我皱了皱眉,本能地反感这种越界的质问。
“一个网友而已。”我淡淡地回答,“怎么了?”
“网友…”
安雪儿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网友,就能让你笑得那么开心?
而我就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流汗,一起受罚,你却只想着远离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就是…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有点好奇。”
......
运动会第一天的喧嚣终于落下帷幕,拖着略带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客厅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木瞳瞳坐在沙发上,膝盖上依旧摊着那本厚厚的英文书,手边放着一杯水。
我换了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毕竟邀请姬青青吃饭道谢,木瞳瞳是当事人之一。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前两天碰到那个便利店的姐姐了,就是帮我们去调查监控的那位。”
木瞳瞳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想着…之前视频的事多亏她帮忙,就邀请她周末一起吃个饭,算是正式表达下谢意,你看…”
还没说完,木瞳瞳抬起头,表情很是奇怪。。
“哦?”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所以,你是以感谢她帮助我的名义,去要了联系方式,并且成功约到了饭?”
“……”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想!
“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下意识地反驳,感觉耳根有点发热,“是真心想感谢她,而且我也说了是和妹妹一起!”
“和妹妹一起?”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听起来真是顺理成章的借口,还真是便利。”
她合上书,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的社交恐惧症,在特定对象面前,倒是康复得挺迅速。”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心里一阵憋闷,明明是好意,到了她嘴里怎么就变得这么不堪?
“随你怎么想。”我有些赌气地转过身,不想再跟她争辩,“反正时间定在周六中午,地点我晚点发你,你去不去随便。”
说完,我就要回自己房间。
身后却传来她依旧平淡无波的声音:“没问题。”
听到这简而有力的回答,有些意外地回头。
她还是那个奇怪的表情,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补充道:“既然是和妹妹一起,我总要知道具体安排,免得某些人借口没通知到,或者…临场发挥不佳,丢了‘我们家’的脸。”
这话听着还是刺耳,但至少她算是答应了。
我松了口气,报了个初步设想的时间和几家备选餐厅的大致区域。
她听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了书,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才感觉周围的空气顺畅了些。
和木瞳瞳说话实在太耗神,根本不知道她下一句会爆出什么逆天发言。
我拿出手机,点开姬青青的聊天框。
路诚:『青青姐,打扰了。和我妹妹商量了一下,周六中午你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地点你看哪里方便?』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姬青青:『周六中午可以的呀!你们太客气了!地点我都可以,不挑的,你们定就好,别破费。』
她的回复很快,语气也很爽朗,让我放松了不少。
路诚:『好的,那我和妹妹确定一下具体地方再发给你,周六见!』
姬青青:『OK!期待和妹妹见面~周六见!』
我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和姬青青沟通的顺利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但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开始模拟周六见面的场景。
木瞳瞳和姬青青见面…
以木瞳瞳那能把人噎死的说话风格,会不会对姬青青也来一句“你当时指出监控的关键,只是出于店员的基本职责,还是某种过剩的正义感表演?”之类的话?
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但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木瞳瞳是毒舌也冷漠,但她不蠢,更不是不识好歹。
再说姬青青是实实在在地帮助了她,洗刷了污名,以她那骄傲到近乎偏执的性格,或许不屑于表达热烈的感谢,但绝不会对帮助过自己的人恶语相向,那等于否定了她自己被澄清的清白。
她可能会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谈不上多么热情,但大概率会说一句“上次的事,谢了”,或者用她那种在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评价一句“你的观察力还算有用”。
这大概就是她表达感谢的极限了。
至于更进一步的友好交流…我摇了摇头,实在无法想象木瞳瞳和姬青青像普通女生那样相谈甚欢,互相分享奶茶口味的画面。
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平静地吃完这顿饭,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
希望这位学姐足够豁达,能够理解并接受这种…特的感谢方式吧。
我叹了口气,将脑海里那些混乱的预演强行清空。
无论如何,该做的还是要做,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只希望周六那天,一切都能在一种至少表面平和的状态下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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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重归寂静,只有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上,罕见地没有聚焦,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字晕。
我知道刚才的话很刻薄,什么“社交恐惧症康复迅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最尖锐的语言武装了自己。
为什么?
是因为被他看穿了我其实并不反对,甚至…隐隐觉得这安排还算周到?
这种被安排的感觉让我有些不适,却又挑不出错处。
感谢姬青青,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还是因为,那句“我和我妹妹”,听起来莫名刺耳?
明明是我自己划下的界限,此刻却觉得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让人心烦意乱的生疏感。
更让我烦躁的是,路诚在这件事上,确实帮了我。
不止是这次邀请,还有之前执着地调查视频真相…我不是感觉不到。
不喜欢欠人情是我的原则,可这次的人情,不是简单一句谢谢或者用我习惯的冷言冷语就能抵消的。
尤其是…想到之前那个荒谬的打耳朵事件,就感觉脸上又有些发起烫来。
那简直是我人生中堪称耻辱的黑历史,好心办坏事,还办得如此愚蠢。
道谢?怎么道?
难道要我走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帮我澄清污名,谢谢你邀请姬青青吃饭”?光是想象那个场景,我就觉得浑身别扭,话到嘴边肯定会变成另一种带刺的形态。
我拿起手机,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的头像。
暴暴熊:『在吗?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3′〃)』
我斟酌着词句,掩饰自己的无措。
暴暴熊:『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那个朋友的事情。』
暴暴熊:『我朋友…她其实心里是感谢的,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比较好,直接说谢谢好像有点太正式了,而且他们之前关系…有点紧张。』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输入,试图从男性视角获得一些线索。
毕竟,诚是男孩子,应该考虑的范围会更广的吧?
暴暴熊:『你们男生…如果帮了别人忙,会比较希望对方怎么回应啊?除了口头谢谢之外?』
等了一会儿,聊天界面终于动了一下。
对方正在输入...
诚:『男生希望收到什么回应?你那个朋友的室友是男生啊?!』